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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志/新作

周和平:梦徊巨野河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0年06月29日 浏览:4385 原创


开春,河水涓涓淙淙,像调皮的羊羔,忽而在如斗的卵石间冲撞,忽儿在沙砾草滩上窜跳,与奔走的春风赛跑,向北归的燕子问候,铺一条玉带,洒一路笑声……河沿上淡绿鹅黄,草木抽芽,迎春花、苦菜花随风摇曳。

   盛夏,一河碧水从遥远的南山浩荡而来,向遥远的北天边奔腾而去。宽处,水平如镜,日月星辰出没其中;窄处,水石相激,浪花四溅,时有飞虹流光溢彩;浅处,卵石离离,游鱼嬉戏其间;深处,河水清得发蓝,这儿,那儿,不时有圈圈涟漪荡开去,是燕子、蜻蜓戏水,也许是鱼儿觅食。

金秋,河水瘦了,河道宽了。经夏季洪水的冲刷,卵石又圆滑了几分,沙砾又细小了些许。两岸红玛瑙般的酸枣与金黄色的谷穗交相辉映;激越的蝉鸣与清脆的蝈蝈叫声加上青蛙、小鸟、昆虫的参与,组成了一曲雄浑的大自然交响乐。

入冬,河道里雾霭弥漫,冰凌掩不住河水的低吟,偶有冻裂冰层的响声犹如天籁,冲破冬河的静谧。晶莹的冰层之下,隐约可见群群小鱼悠然自得。衔尾而行。冷风顺河而来,砭人脸颊,沁人肺腑,酣畅尽致。

    ——这就是时常流淌在我梦乡的巨野河,我故乡——章(丘)历(城)边界的那条小河。

巨野河,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叫做巨合水。以后怎么又叫了巨野河、它与远在鲁西南的巨野县有什么关系,郦道元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巨野河的发源地在泰山北麓,那里的许多地名、泉名多与唐王李世民有关系。

饮马泉为巨野河的滥觞初源,在西营镇道沟村北、跑马岭东北端,相传因唐王李世民征东时在此饮马而得名。水自东北侧山头下岩缝流入,沿山涧北流。此处海拔七八百米,山高涧深,云雨交际,常常电闪雷鸣,古人在岭东建真武庙,至今尚存。

西北面不远即拔槊泉。相传李世民大军路过此地,人困马乏。安营休息时,一员武将把槊扎在地上当拴马桩,那马因无水饮而狂躁暴跳,将槊拔出,泉水随槊涌出,汩汩流淌。后来人们便称此泉为"拔槊泉"。现泉池呈瓮形,口小内阔,水自石壁岩孔流落池中,叮咚有韵,常年不息。拔槊泉村西南侧崖下另有一被棚盖的泉池,四季长流,此泉名之曰浆水泉。清道光《章丘县志》和《济南府志》载,(拔槊泉)“泉出山半,涓涓不息,下有浆水泉”。

拔槊泉村北,为一深邃山谷。山谷汇集饮马泉、拔槊泉、浆水泉之水,顺势下流到玉河泉村。玉河泉群是巨野河的主要源头,共由8处泉眼组成,其中包括响咕噜泉、东(西)老泉、牛头泉、晴天泉、龙泉等等。《水经注》载,“泉水自百米岩层之下,甘甜醇厚,酷似圣水也”。元《齐乘》云:“巨合水(即巨野河)出龙山镇南五十里,曰榆科泉。”即指此泉(群)。榆与玉、科与河谐音,故后世称之为玉河泉。

如果说玉河泉群以南为巨野“溪”,而经玉河泉群充分壮大后,该泉群以北则成为名副其实的巨野“河”了。

巨野河逶迤北流,收纳百川。沿途有虎门泉、猪拱泉、忠泉、响泉、三泉峪三泉、康泉、东泉、饮马泉(另一处)、滴水泉、老井泉、冰心泉、黄路泉……先后不断加入,及至流经我的故乡时,已初具规模。她滚滚北流,先是向东转入章丘地,后又西折入历城镜,在遥墙境内注入小清河。

巨野河也是泰山北麓重要的泄洪河道,古代济南地区雨水充沛,夏季山洪爆发之时,洪水裹挟山石沙砾滚滚而下,逐渐形成河道内大小鹅卵石密布、青砂碎屑沉底的景观。因此,巨野河又称石河涯。

与大河巨川相比,巨野河算不上什么大河,她在原历城县地图上也只是浅浅一条细线,而她的倩影却魂牵梦绕,深深镌刻在我记忆岩石上。这条从我老家东边流过的小河,占据着我童年的精神世界,维系着我苟活的物质生存,丰富着我——一个农村娃的人生阅历,她在我心中所占的位置不亚于长江、黄河。

幼时岁月,我心中的巨野河是生命之源,神秘而令人向往。

那年我四岁。一天清晨,我在一阵尖细的婴儿啼哭声中醒来,懵懂中发现,原本偎在母亲怀抱中的我,现在却卧在奶奶的被窝里。刹时,不解和委屈涌上心头。奶奶颠着小脚跑来,忙不迭地哄我,你爹早起拾粪,从巨野河给你拾来一个妹妹,你妈要给你妹妹喂奶。乖孩子,别叫了。

此后不久,许多比妹妹更小的孩子先后出世,奶奶便向我重复一一个个几近雷同的生命起源的故事。奶奶说,南天边有座泰安山,高高的南天门上住着泰山奶奶。泰山奶奶常将脚下的石头点化成娃娃,顺河漂下。我们这一带的小孩儿都是从泰山奶奶脚下被巨野河水冲来的。

然而,娃娃们怎么没被河水淹死呢?我多次问奶奶,奶奶总是笑而不答,或一言以蔽之,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奶奶说对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再也不向她提有关生命起源的问题了。但是,阅历的不断丰富却使我从生存的角度,进一步理解了巨野河——生命之源的内涵。

多少个青黄不接的春月,妈妈带着我和妹妹们,到河沿上采槐叶、槐花,到河滩上剜苦菜、青青菜。不图餐桌上锦上添花,只为填饱肚皮。多少个寒风刺骨的隆冬,我帮爹拿着洋铁筲、麦叉,到河湾破冰逮鱼,鲜有的收获是我们兄妹的美餐。

小学时代的课外时间,我几乎全部泡在巨野河里。到河滩地里复收地瓜、拾麦子、捡豆粒……为的是多少提高一点主食中粮食的含量;攀上高高的河涯帮,搂草毛稂子、刨荆棘楂子,权作奶奶做饭的燃料;采艾叶、枸杞,捉蝎子、土鳖,到采购站换回铅笔、本子、小刀。

少年不知愁滋味。当劳作有所收获,我们便三两下蜕下裤褂,扑到河里游泳、扎猛子、打水漂、开水仗;冬天,在冰面上擦滑、抗膀子、拽石头。与河东西卢村的少年隔河宣战,石子横飞,互为攻防,这是一种要挨大人骂的危险游戏。

   后来,我离乡外出读书、工作,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这期间,巨野河经历了历史性的转折。上游的狼猫山水库竣工蓄水,将河之源头——拔槊泉、玉河泉等横栏在大山之内,巨野河遂成为季节河。丰水年份,两岸人们可有幸一睹芳容,领略久违的风光,而昔日巨野河春美、夏犷、秋秀、冬谧的美景已风光不再。

但是,我依然对巨野河一往情深,时常带妻儿到那里挖野菜、捡奇石。有时什么也不干,只是去转一转、看一看。

今年初春的一天,风和日丽,儿子开车载我和妻子到巨野河挖苦菜、菊花芽。车上小憩时,我经不住温暖阳光的抚慰,渐渐被困神俘虏。

恍惚之间,河畔萋萋芳草之上,蜻蜓、蚂蚱横飞;河里一片蛙鸣鼓噪。我和发小们忽而摸蝌蚪,忽而逋虾捉蟹,还以形形色色的方法逮鱼。

河沿上蔓延着一种生有许多小刺的蔓状野生植物,叫做拉拉秧。秋后,我们用镰刀将其割下,滚结成牛腰粗.十几.几十米长的滚网。再将滚网推到水中,贴着河底,慢慢向前滚,向前滚,大大小小的鱼在滚网前争相奔逃,我们却居心叵测的将滚网推向浅水,推向鹅卵石滩…….剩下的工作便是蹦蹦跳跳地扑捉蹦蹦跳跳的鱼了。

   巨野河源不远,流也不长,遇久旱不雨便失去滔滔之势,水少河瘦,几成溪流。这时候,鱼儿藏身不住,只好溯河而上,惶惶然,茫茫然。我们用大大小小的河流子(鹅卵石)在河水中垒起一道道拦鱼坝,鱼儿回游到坝前,前行无路,只好行跳龙门壮举。于是一道道拦鱼坝前,鱼儿们进行着优美的腾空表演,却往往准确无误的落入我们的网中。

   巨野河里有一种无鳞鲇鱼,背黑腹白,头扁口阔,上下颌生有四根须,他们白天潜伏在河湾污泥中,夜晚出来活动,吃小鱼和青蛙。这种鱼稍加点油清炖,汤白而黏稠,味道极其鲜美。我们将一个小湾趟浑了,然后在浑水中摸鱼。被搅了好梦的鲶鱼们扭动着肥胖而滑腻的身躯,没头苍蝇似的在我们腿间、胳膊间、手指间没命的乱窜,碰到皮肤,滑滑的,痒痒的。河湾一片水声.欢叫声.不时有人手拤鲇鱼结腮,摔到河岸上……

    嘭!一声车门的开关声(妻子、儿子回来了),把我从河水里拉回到车座上。梦醒了,我却还沉浸在早年的渔趣中,久久不能自拔。

人,最弥足珍贵的往往是失却而不可复得的东西。这就是巨野河不期然频频光临我梦境的原因吧。

又一个睡梦中徜徉巨野河的翌日,正逢周末,且是清明的前一天,我和妹妹们结伴回家,看望年逾耄耋的父母,祭奠早已去世的奶奶,看她坟前那棵酸枣树发芽了没有……

当然,我还要去巨野河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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