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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志/专栏

王力丽:家鸡飞上树梢啼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0年12月04日 浏览:2702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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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想象不到,鸡竟然会飞,现在想起小时候我养得鸡们的壮举,我还记忆犹新,依稀可见它们飞翔的姿态。

每到开春的时候,都有挑着担子的农民进城来卖小鸡,这个时候是孩子们最兴奋的时刻,围拢在两个圆圆的两层大箩筐旁边,里面是满满的叽叽叫的淡黄色小鸡,小小的黑眼珠半闭半开,窸窸嗦嗦着,我见犹怜的样子,孩子们缠着自己的家长央求着,买的时候买双不买单,约定俗成的,有着一种成双成对不孤单的意思。

我们找个纸盒子,铺上旧报纸,拿个塑料盒盖当饭碗,放上泡软的小米,把买回来的六只毛绒绒的小鸡放进去,稀罕的,我们没事就欢喜地盯着小鸡们看,摸摸这个小鸡的小脑袋,戳戳那个小鸡的小爪子,小孩子也像小兽似的,感觉和小动物们是同类,特别亲。很快,春天的风越吹越暖,小鸡们渐渐地褪去绒毛,长出了小翅膀,有了可辨识的颜色和个性了。每天打开纸盒子放风,它们争先恐后扎煞着小翅膀往外跳,那个急吼吼地一个箭步跳出来的就叫它冠军了;一身黄色无杂毛的叫大黄;一身白的小个头叫小白;像是穿了一件五花杂陈大氅的叫芦花;有一个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尤其是那一层漂亮的双眼皮,现在应该称呼是鸡界的小鲜肉,我们叫它大眼,真是起名起得任性随意,没有一点文化含量。

现在想起那时候,孩子们的环境太宽松了,大人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孩子,孩子们都是大的带小的,要不就是同年龄段的孩子们凑在一起疯玩。我们遇见事情也好,碰见问题也罢,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小小的肩膀扛起了养鸡应负的责任,鸡们长大了,搬出家中,我们在自家的窗户台后面垒一个简易鸡窝,白天是散养,与自然万物从容生长,晚上关进鸡窝里。早晨放出去就是一天,到黄昏,我们不用寻找,只要往窗户台边一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你不知道这些精灵在哪里,只听得扑棱扑棱呼扇翅膀的声音,它们齐刷刷地从不同的方位,或是马路对面的平房方向,或是远处密实的松树林中,只看见天空飞来三只胖乎乎的——鸡,掠过行人的头顶,呼啦啦呼啦啦的,那气势太壮观了,真是飞过来的,神气地飞到我们跟前。看的周围人目瞪口呆,这养得是鸟还是鸡啊?我们忍不住地傲娇啊,自豪啊,比考个百分骄傲多了,和鸡一样神气。大自然了不起,给了它们飞翔的神技。自此后,每到黄昏时分,尤其是孩子们看我一出来,都跟着从家里出来,好奇地看鸡在天上飞的奇观。

还有神奇的呢,过去我们都住着筒子楼,家家户户窗户台一模一样,到晚上我们没把鸡抓进鸡窝的时候,鸡们能在千篇一律的窗户台中准确地找到我们家的那一个,一个个跳到窗户台趴着往屋里瞧着等我们。每天黄昏,都能看到那个胖胖的、笨笨的羊羔高高地跳过窗台又垂直落下的动作,然后憨憨痴痴地望着屋里的亮光,有时候歪歪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单纯又天真的样子。

对鸡们,我们姐妹几个爱它们没商量。为了给它们增加营养,在砖土地的楼房角落找土鳖,卵圆型五分钱大小,淡褐色略扁,现在知道是一味中药,鸡特愿吃。还到院外的小山坡逮蚂蚱,大夏天的,顶着毒日头,逮得蚂蚱一串一串的,穿得小褂湿漉漉的能拧出水。也去潮湿的水塘边挖蚯蚓,差点滑进池塘里,主要看见了曲里拐弯的水蛇,吓得我们再也不去水塘了。甚至,还给鸡们下炝锅面,学者妈妈那样,小孩子的世界观朴素又简单,爱动物如爱自己一样。菜叶子切得碎碎的,把面条掰成小拇指长短,煮到微烂,倒进食盆,看鸡们欢呼雀跃地叨食声,只见三个鸡头不停嘴地你一口我一口,像是此起彼伏的货郎鼓。那时候的面条属于细粮,都是有定量的,当然 我们偷偷地瞒着家长,其实妈妈早就知道,当时买油粮米面是有粮本、粮票、油票的,现在的孩子想象不到买任何东西都需要一个票证。

伴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最后只剩下冠军、大黄和羊羔了,漂亮的大眼长了肠梗阻死了。冠军从最初的出类拔萃到泯然众鸡的江郎才尽,名字早已名不副实,但叫惯了再改名它也不认,只好这样叫下去。大黄没辜负名字里的大,挺身而出,担负起照顾、保护冠军和羊羔的责任。

三只鸡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都有各自的精彩鸡生。大黄是做了事情喜欢让人知道的那种鸡。三个母鸡每天都有下蛋的,冠军和羊羔下完蛋格格叫两声或者连哼也不哼一声,好像是天经地义应该完成的任务,大黄不是,两三天憋不出一个蛋,趴在窝里,难产似的,憋得脸涨红,终于下了蛋,就满世界“咯咯咯”的喊,急促、嘹亮、高八度,不把你喊出来不罢休,有时看到大黄下的蛋上有血丝,挺心疼的,也够不容易的。

虽然是散养,但我们也是每天拌好了一盆鸡食放在鸡窝边。挺怪的,若是其它鸡们来抢食,大黄单枪匹马、左冲右突,把鸡们赶走了事;可唧唧喳喳的麻雀们来吃,它从来不赶它们,任麻雀们一窝窝的飞走一批又来一批,它也有爱护弱者的悲悯之心吗?动物们的世界简单也丰富。大黄吃饭从不抢占有利地形,插着空隙啄一口;碰到其他鸡们挑衅,它一鸡当先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拼死争斗,其它鸡们看它不要命的样子大都落荒而逃,它就得意地引颈昂首、振奋抖扬,就像大公鸡似的王者一般抖着鸡冠子喔喔叫,一副我是老大别惹我的神态。别忘了它是一只母鸡呀,一只母鸡里的战斗鸡。渐渐地,它有些忘乎所以,见着碍眼的鸡,就是没惹它,它也斗志昂扬地冲刺一般的追逐一番,把那些鸡赶得远远的,颇有些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感觉。有一次甚至一路啪叽啪叽追赶到人家鸡的鸡窝里,有些过分了。

直到那一次大黄的滑铁卢。它依旧追逐着鸡们抱头鼠窜的跑,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大黄肯定有个驰骋鸡场、挥戈跃马的英雄梦,它会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但被追逐的一个比大黄个头大的公鸡突然停下了脚步,可能在想:不对呀,我跑什么?正低着头伸着脖子、两个翅膀平展着、酣畅淋漓跑着的大黄也被这突然一停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下意识收拢起翅膀,抬头一看,一尊铁塔似的、鸡冠红红的大公鸡威严地立在眼前,我那可爱的大黄吓得一个急转弯撒丫子往回跑,边跑边窜出一滩滩稀屎粑粑,看到地上那一长溜的排泄物,我们都笑的弯腰捂肚子喘不过气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那只大公鸡并没有乘胜追击,可能还有些莫名其妙呢:你跑什么呀?只是以后的大黄有些灰溜溜,太伤自尊了,有了心理阴影,很少见它高昂着头睥睨众鸡的样子了。

其实动物们都很聪明,也很敏感,它们能觉察出你对它们的好孬,别看它们不吱声不言语,心里跟明镜似得,你对它好,它百倍付出它的好,你对它不好,它也不会睚眦必报斤斤计较,它会躲避、本能的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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