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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军:向着太阳奔跑
向着太阳,一座城池在不停地奔跑,从四千五百年前的尧王城跑进了今天的日照。
日照与尧王城分坐于光阴两岸,岁月的落花堆叠起这座城市的山川风物,而四处飞散的阳光俨然在勾勒纷繁的历史人文脉络。
太过遥远的往昔,文明星火到底几度燎原之后,黄海之滨才会乍现城市的初光?
尧王城,这座亚洲最早的城市之一,四千五百年前已在今日日照区域内打卡。当初这座高耸在蓝天下的城池,虽说早已匍匐进大地的怀里,甚至销声匿迹了太久,但那终究是远古人类在向着自然抒情,以一座城池为载体。而今,尧王城已然成了大汶口文化与龙山文化的题跋,每一样遗存都在对岁月进行圈点,于无声中诠释新石器时代的风云变幻。
遥想光阴彼岸,气势恢弘的尧王城正沐浴着阳光,自由自在地摹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当是大汶口文化与龙山文化刻入岁月的印章。在今天的日照市岚山区高兴镇南辛庄子附近,你可以觅到尧王城遗址,那是一处中心凸起逐渐高出四周平原数米的漫岗,许多年除了荒草的低吟,从春到秋都在弹唱稼穑的民谣。原来,岁月翻手覆手之间,一座古老城市的荣光,已悉数敛入大地深处,只在地表遗落些许商、周与汉代遗踪。20世纪30年代,几位考古学家的足音敲响了大汶口文化与龙山文化的钹,尧王城的微光从那时起穿透岁月的屏障,渐渐变得清晰。日照的前生,这座亚洲最古老的城池之一,可是阳光最早谱写给海滨的恋曲?
深埋在地下几近消失的城墙与壕沟遗迹,会让那座岁月深处的城池在意念里耸起,于是一处原始古国都邑撩起了神秘面纱。四千五百年前的城市歌吟,似乎就投影在一件件从尧王城遗址中发掘出的古老文物上,刚好可以由今日阳光来一一翻唱。细细想来,那些经四千五百年时光焙烧锻造的石器、陶器、玉器、骨器……每一件都是一部史册,用极其形象简省的语言来表述彼时的文明。
隔了四千多年时光,你仍然可以触到尧王城石器的锋芒,那些朴拙的石斧与箭镞,分明已打通了光阴暗道,在今日阳光里用锋利与尖锐来解析原始的渔猎与争伐。打磨出这些石器的手,该是如何强健与灵巧,显然它们的主人把生命延续的希望寄予了这些石斧与箭镞,以至这些冰冷的石头都有了生命。4000多年之后,我相信这些石头仍然活着,它们是日照城前世派出的使者,与碎裂或者完整的陶器、玉器、骨器一起演绎大汶口文化与龙山文化。
日照先民的智慧,则凝聚在尧王城遗址发掘出的各色陶器中。那些形状各异的黑陶、白陶、红陶、黄陶……有不少竟披了一层他色彩衣,并刻上各种寓意的纹饰,简直就是出色的工艺品。“蛋壳陶”,那一标志尧王城制陶技艺巅峰的黑陶高柄杯,让我想到没有文字的诗,那恒久弥坚的脆弱薄胎,已然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酒的醇香,亦曾浸透古老尧王城的风月,你甚至可以听到四千五百年前的美酒依然附着在陶片上呢喃——我恍然看到那座古老城池正在举杯邀明月。
海风吹醒了日照的旧梦。
2
阳光雨一样落下,暖透了重新袒露在天空下的尧王城遗址。
尧王城,太阳城的前世,四千五百年前早已迎着黄海海风构筑一座城池的精神图腾。也许落在黄海之滨的太阳初光太过神圣,那些日照的先民,曾谱写了“夸父追日”神话的东夷人于这片土地筑起原始的城池——尧王城诞生。
光阴的彼岸无际无边。50万年前的旧石器早期,原始东夷人便在今日沂源县鲁山脚下的溶洞中拓下印痕,他们以采集和渔猎为生,尚处于母系氏族社会。时光随流水而逝,原始东夷人的族群则在逐渐壮大,他们沿沂河沭河而下,向着太阳的方向进发,去追寻更温暖的居所,那波澜壮阔的氏族大迁徙便是“夸父追日”的原始脚本。日照,这处太阳初光最先照耀的地方成为原始东夷国都城,则带有某种宿命的意味。
袒露在阳光里的尧王城遗址格外静谧,仿佛近五千年的时光早已碾碎了所有喧嚣与浮华,这里只剩下沉寂的房基与墓坑,于无声中昭示着当初东夷先民的生活轨迹与精神信仰。在尧王城已经挖掘出的所有墓坑中,墓葬者的头像无一例外都朝向三公里处的天台山方向,显然他们渴望死后的灵魂飞向那座大山,去拥抱生前的精神图腾。
天台山曾是东夷人先祖羲和祭祀太阳神的圣地,在《山海经·大荒南经》里留下了这样的记载:“大荒之中有山曰天台山,海水入焉。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渊。”当初沿沂河沭河而下的东夷人看到海上日出那一刻,该是怎样惊诧?温暖而圣洁的太阳仿佛浴海水之后升上蓝天,给世间万物带来光明与希望,一下就攫住了这些东夷人的灵魂,成为他们的精神图腾。那些生活在尧王城的日照先民,终其一生都在膜拜太阳,他们视天台山为精神旨归,活着就会虔诚地去那里祭拜,死了埋葬时头像也要朝向那座大山。
天台山,这座充满灵性的山,在时光深处承载起尘世的各种精神期待,渐渐衍化成太阳神话的栖居地。四千多年前,东夷古国的都城——尧王城倚山而建,那些崇拜太阳的日照先民则赋予早期氏族首领羲和“太阳之母”的称谓,并在天台山竖起了东方太阳文化的地标。
古远太阳部落的神秘,岁月刺青般文在天台山四周,即便时光落下的沧桑已逆流成河,依然无法冲走当初太阳崇拜的印痕。数万年前的太阳部落遗址,仍在今天的天台山上栉风沐雨,不管是石砌的图腾柱还是靠背上刻着太阳图案的石椅,都极鲜明地指向当初东夷人的精神图腾。而神话里羲和浴日的汤谷就在天台山中,汤谷之上的太阳神石与太阳神陵就像最神秘的光阴使者,牵扯着太多与太阳崇拜相关的故事和传说。
日照这座太阳城,四千多年前在它还唤作尧王城时,太阳文化就已浸入骨髓,它仿佛一直在向着太阳奔跑。
3
数千年来向着天台山走去的人,是否就是循着心底的太阳情结奔向那处太阳崇拜的圣地?
位于天台山主峰南侧的太公台与太公崖就像西周扣在山体上的印鉴,让三千年前的旧时光寻到居所。生长出“羲和浴日”神话的天台山早已是太阳文化圣地,躲避纣王暴政的姜子牙来到山中,或许他就是遵循着潜伏在内心的渴望。三千年前姜子牙与天台山的相遇,如霹雳,如惊雷,于混沌之中迸发出电光石火,他把自己融进了山水的和弦,感悟天地玄机写下《太公兵法》。写下《太公兵法》的姜子牙不仅辅佐武王灭商兴周,还筑起了姜氏齐国的数百年霸业根基,俨然高悬在历史天空的一颗太阳。
那些向着太阳奔跑的人,到底有多少人把自己跑成了太阳?
春秋之时,访遍天下名山大川的道教宗师河上公最终隐于天台山,并在山中得道成仙,驾了七彩祥云升天而去。河上公曾为老子作注,写下《河上公章句》,流传甚广,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如《神仙传》所载,“河上公者,莫知其姓名也”。相传天台山上的登仙台就是河上公的登仙之所,台上留有他撰写的一副对联:云自天出天然奇石天下无,日照台前台后胜景台上有。暗藏在联中的三个“天台”,分明传递出这座夺了天地造化的山是处羽化登仙之台,难怪当初东夷人会把这座山选作祭祀太阳神的圣地。而“日照”之名,亦当源自河上公的这副对联,乃“海上日出,初光先照”之地。
日照这座太阳城的往昔风流,太多都交与天台山收藏,这座承载了远古太阳文化的大山或者就是日照的另一重化身。大金日照状元张行简在祝贺日照由镇升县时曾写道:念我日照,虽偏居士海隅,却享有琅琊之名,天台之胜。背依泰沂,怀抱东海,更兼仙山缥缈,河流纵横,自古为日神祭祀之地,黄老成仙之乡。河上公、安期生、于吉、葛玄等在此悟道授徒,秦皇汉武到此寻仙访道,可谓盛极一时也。或许你可以在天台山翻看日照的前世今生,比尧王城更深远的往昔,太阳崇拜的根须便遗落在山野,一座城市的胚胎就在这座大山里孕育,是太阳文化结出的果子。
当所有的传奇都交与海风重新淬炼之后,日照便在海滨破茧成蝶。
4
行走在今天的日照,你的心会被海与阳光的抒情擒获,不由自主地陷入太阳城的叙事里,任思绪在广袤的历史天空纵横驰骋。
清晨,太阳的初光吻上日照的海岸,我相信羲和会在云端凝望她的太阳城。四千多年之后,羲和的太阳城簇新得就像刚刚从清澈的海水里浮起,美轮美奂,仿佛四处都荡漾着春潮。海风携着远古的涛声登上海岸,沿着宽阔的街道吹向四面八方,细读鳞次栉比的楼宇写下的诗行,不管是叙事还是抒情,都在吟咏这座太阳城的梦想,从远古到今朝的梦想。
在日照,你会相信自己与阳光同在,与海风同行。
连绵不绝的金色沙滩,就像阳光给日照扎上的金色发带,尽情扮靓一座太阳城的容颜。阳光在湛蓝的海水上跳跃,跳跃成一首狂想曲,让古今所有的念想都化作一个个闪亮的音符。远古沿着沂河与沭河来到日照的东夷人当初望到的海,历经千万年阳光的孵化,俨然成了梦幻的海,与日照这座破茧成蝶的太阳城一起构筑雅韵华章。
万平口的海岸似乎比它处更缠绵,海岸在那里格外多情地拐了一个弯,置下一处天然避风港。千年之前,当日照刚刚从镇升为县时,南来北往的商船都会在这里靠岸,每年多达上万只,“江淮红粟达神京,转运都由石臼行”。而今沐浴在金色阳光里的万平口犹如天外挪移而来的仙境,虽说依然念着“蓝天、碧海、金沙滩”的旧话,却早已是古老东夷人无法企及的梦幻,成了海边的花园,陆上的龙宫。你心底关于海与阳光的所有想象,似乎都能在万平口寻到落点,进而流荡成一首首瑰丽的诗行。
海潮涨起时,伫立在跨海桥上遥望海天之间涌动的潮水,也许你的心里会被太多情绪填满。日照的古今就在这潮水上起落,而阳光在那一刻似乎格外耀眼。
不远处,灯塔广场格外开阔,大海延展出的衣袂气势恢宏,而灯塔就像裂帛而出的“定海神针”直指苍穹——哦,那是海中升起的太阳!太阳城的精魂是否就凝固在这灯塔之上,那强烈的光芒将刺穿时间的壁垒,向着无际的未来发出挑战?当夜的黑罩下来,整个灯塔广场就会汹涌起漫天旖旎的灯火,仿佛在畅想日照的明天,而耸入天穹的灯塔坚定地引导着这座太阳城的方向……
从远古尧王城跑来的日照,依然在向着太阳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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