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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明:心中的城
一座城,每天被太阳最先抚摸,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干脆,名字就叫日照,成了太阳的直系血亲。
日照,就是这样一座浑身散发太阳味的明亮之城。
我最初知晓日照,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在省军分区的修配所工作,每年定期到全省各地武装部检修武器。有一次他回老家休假时,我从河中抓了一些小螃蟹,嚷嚷着母亲煎了解馋。母亲嫌费油,不肯。我开始哭闹,父亲将我搂了过去,绘声绘色给我讲他见过的大螃蟹。他说到日照出发时,看到的螃蟹有碗口大,是从大海中爬出来的,还顺手拿起一只粗瓷大白碗比画了一番。还说,如果我听话,下次给我捉两只带回来。父亲夸张的描述,目的是为了哄我高兴,事实也证明这是一句空话,但我确信了世上还有碗口大的螃蟹,它们不是躲在小河的石缝中,而是住在日照宽敞的大海里。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日照,碗口大的螃蟹和神秘的大海,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其神秘感不亚于深邃的夜空。上大学时,有了日照的同学,他们微微咬舌的口音与风风火火的性格显得与众不同,更让我对日照充满了好奇和向往。碗口大的螃蟹又从记忆深处爬了出来,真想问问他们,日照的螃蟹真有碗口大吗?犹豫良久,还是随一口唾沫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怕同学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越吹越急,沿海地区作为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地位骤然上升,日照这座位于黄海之滨的太阳之城,像一块璞玉被春风打磨得熠熠生辉,最终从临沂地区独立出来,像初升的太阳升格为地级市。那是一个梦想葳蕤的年代,许多年轻人心怀憧憬从内陆地区奔向沿海,开创新天地。日照从一个县级市升格为地级市,骨架大了好几倍,最缺的是人才,很自然成为年轻人的梦想之地。我身边有好几位同事、同学通过各种关系,奔向日照,奔向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他们都血液沸腾,希望被阳光照得透亮。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十分正确,在各行各业大都混得有头有脸,神情光鲜。我那时在一所中学教书,年轻气盛,想法很多,也动了去日照的念头,此时不是为了去看碗口大的螃蟹,而是为自己找个更好的发展平台。怎奈找不到关系走调动的路子,辞职又下不了决心,也就不了了之了。
知晓日照虽早,但真正目睹她的芳容却很晚。第一次与日照相见,已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继年轻人奔向大海的潮流之后,内陆的企业、高校也争先恐怕后向海边迁移。我所在的县是纯山区,境内有五六家三线兵工厂,短短几年时间全部迁走。这些工厂都是一些大型国有企业,虽然深藏山中,但职工却来自全国各地,不乏名牌大学生,且招工审查十分严格。此时,国际国内形势已发生了根本变化,民营企业风起云涌,这些国有企业转型慢、管理成本高,效益严重下滑,风光不再。它们像困兽在山中憋屈得太久了,急盼着到大地方换换空气,寻求新的发展机遇,浩渺的大海自然成了最好的选择。父亲为了照顾家庭,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与人对调,回到了离家十多公里的山东第一机械修配厂,这样可以隔三岔五骑自行车回趟家。厂领导把搬迁的目光瞄向了日照,而日照作为一座新兴城市也急需增加人气,发展经济,二者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工厂搬迁于九十年代中期完成,随工厂搬走的还有我三个妹妹。父亲为了留在老家,选择了提前退休。不久,我以看妹妹之名来到日照。说实在的,初次到日照,除了大海汹涌壮观的波涛,几顿味道不错的海鲜,其他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当时给我的感觉,日照就是一座大点儿的县城,没有什么高层建筑,搬去的工厂坐落在海曲路旁边,周边荒草萋萋,蛙鸣如潮,一片萧条之象。
说真心话,妹妹们随工厂迁到日照,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我心中还是高兴的,毕竟到了海边城市生活,总比窝在山沟沟里强。只是没有想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如此骨感,她们生活得委屈而艰难。面对民营企业的激烈竞争,国有企业多年积累的矛盾和问题暴露无遗,工厂搬迁到日照后经营依然困难,连年亏损,企业不得不走上破产之路,职工纷纷下岗,他们头上国有企业的光环荡然无存,不得不放下曾经优越的身段,像蚂蚁一样四处讨生活。我的三个妹妹和妹夫全部下岗,一时间像天塌了一样不知所措。两个妹夫开小货车送货挣点辛苦钱,小妹夫外出打工,而妹妹们去海边拴捡花蛤,跟着别人干装修,去单位打零工,大妹妹后来还开了个小卖部,勉强维持生活。如今,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日子也都好了起来,回想十几年来的生活,不免感慨万千。大妹多次说:“刚下岗时,两眼漆黑,真不知日子怎么过下去。”虽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但她们现在都闯过来了。她们所经历的,只是共和国成长的疼痛在她们身上的反应罢了。前些日子,和日照一位公司老总吃饭时,他说,当年许多下岗工人在他公司打过工,他觉得国有企业的职工素质还是高的,他们训练有素,干活认真守时。他感叹说,他们真是生活得很不容易,只要有活,我先让他们干。我听了之后,心中暖融融的。正是有许许多多像老总这样人的帮助,才使得理想像肥皂泡一样破灭的下岗工人有了希望和活路,他们代表了一座城市的温度和良心。
望着老总憨厚真挚的脸膛,我突然想到了辽阔的大海……
自从妹妹搬到日照之后,我去的机会多了起来。每次去日照都要去观海,像读一本变幻莫测的书,百读不厌,每次感觉都不同。那时的海岸没有现在这么漂亮,原始粗粝,纯朴得像个渔妇。我们沿着海曲路直奔石臼港的灯塔,它像竖在天空的高高坐标,很远就能看到。再向前走,就能听到大海汹涌的波涛声,闻到淡淡的海腥味。伫立海边,看海浪一次又一次撞击巨大的礁石,瞬间粉身碎骨,开出一朵朵硕大的白菊花,壮观无比,凋谢与盛开无休无止,演绎生命的轮回。礁石上人很多,有人与海浪躲猫猫,有人在摆拍,欢笑和尖叫很快被海浪吞噬掉。我脱掉鞋子,赤脚试探着浸入海水,脚底的细沙悄然被海水掏走,诱惑我不由自主继续向前,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波涛突然扑过来打我一个趔趄,像是严厉的警告,阻止了我的鲁莽。或者在沙滩上捡拾小螃蟹,在礁石上抠海蛎子,在大海中找小乐趣;或者站在礁石上眺望,远处海天一色,海鸥在天海间自由书写,顿感心胸开阔……每次都玩得不亦乐乎,忘记了回家。如今,万平口海洋公园、万宝滨海风景区、海滨国家森林公园、阳光海岸景区、顺风阳光海洋牧场……像一颗颗闪耀的珍珠,串在长长的海岸线上。每一处公园,都修建得特色各异,现代时尚,松树摆姿,鲜花斗艳,旅客云集,彰显着一座现代旅游城市的崛起。
2008年父亲罹患脑血栓,为照顾方便,妹妹们将父母接到日照居住,一住就是七年,直到2015年父亲去世。这七年间,我在沂源与日照两地之间奔波,对这座太阳之城有了更多感受和理解。现在的日照市,高楼林立,气象万千,到处充满了现代气息,像一个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年轻小伙子。回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老城区至海边,空旷荒凉,低矮的民房像补丁点缀其间,连接城区与石臼港的海曲路算是一条比较像样的路。现在从日照老城区到海边的道路时常出现拥堵现象,特别是旅游旺季,堵车已成常态。但在十多年前,这里的路网刚刚织就,宽阔的马路上车辆稀少,显得冷清。2003年秋天,一个朋友带我奔驰在离海边不远的一条新修马路上,几乎看不到车辆与行人,那时我正在学开车,曾感慨地说:“要是在这里学车真好。”今年五一节,虽然因疫情旅游刚开放不久,我们从海边游玩返回时,马路成了停车场,竟堵了半个多小时。想想当年的情形,令人感慨万千,仿若梦境。我的想象跟不上这座城市的成长速度。
人与一座城市的联系,在此工作生活是最直接的,其次就是有亲人在。自从妹妹们搬到日照后,除了我生活的小城,她就成了我最关注的一座城市。听到她的名字,心里感到亲切,关注她的天气变化,关注她的发展,关注与她有关的一切新闻。有一年,从电视上看到日照遭受台风和暴雨的袭击,我们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间断地电话联系,询问情况,母亲由于担心妹妹们的安全,一夜未眠。我慢慢发现,日照就这样被我装在心中,其他任何一座城市都无法替代。从父亲给我讲碗口大的螃蟹,我开始知道这座城市,直到今天和她发生割舍不断的关系,这是一种缘分,也是冥冥中的注定。
今年八月,秋高气爽,我应邀参加2020中国(日照)散文季采风活动,两天的奔波,从日照到五莲再到莒县,在新建的市科技馆,借助灯光声电的变幻,从宏观到微观,从远古到现代,体验神秘的时空穿越;站在辽阔碧蓝的海边,感受东夷文化与海洋文化的完美融合,迎着翻滚的波涛,放飞我的祝愿;在浮来山,随山风聆听神一般古老银杏树的深邃与神秘,校经楼虔诚拜访刘勰,品悟文学的真谛;在两座城镇遗址,触摸一座古老城市隐约的轮廓,想象被泥土湮没的热闹与繁华;沉进莒州博物馆细数五千多年的光阴,寻找文字的源头,瞩目一轮远古太阳冉冉升起……一路走来,我对日照有了新的认识,她不仅是一座活力时尚之都,更是一座具有深厚文化沉淀的古老之城,时尚和古老交织在一起,像两只翅膀,一定会带着她飞得更高更远……
多年前,我为日照写过一组诗,现抄录其中一首,来表达我内心的感动和敬意。
一座童话的城,因大海而生
每天,新出炉的阳光
最先为她透视,清除
残留的黑夜与噩梦
美玉和水晶,面对她
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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