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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晓燕:堂姐
说是堂姐,但我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姐”,甚至我们见面的机会也是寥寥几次,大多数是在各自的家门口,互相看到,相视一笑。她不会说话,仅会说的几个词也是含混不清,走起路来,也有些跛。后来听我妈妈说是小时候发高烧未及时治疗留下的后遗症。
她只比我大一岁,但与她比,我得到了太多,在全家人的支持下,我一直在坚持读书,离开了县城。而她,虽然能够自立行走,但从来没有进过学校读过书,也没有去到过那个村庄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她都极少离开家里的院墙。偶尔在村子里的红白公事上看到她,但很快就会被她父亲或母亲呵斥赶回家。因为在她家人心目中,有这样个不正常的孩子是个丢人的事,全家人都因为有她感到羞辱。
父母对她的无视直接被孩子效仿,她虽然是家里的老大,但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作为长女的待遇,作为姐姐的待遇,吃着最后的剩饭,穿着破烂的旧衣,还有不断地挨打受骂。我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就像是临亡的小羊发出的咩咩呼救声一模一样。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同时伴随有她的弟弟或妹妹对她拳打脚踢或叫骂的声音。这样的场景每隔几天就会上演,以堂姐低沉地呜咽声结束,周而复始。
或许那个时候,大家都习以为常,包括我在内。有时,我会对欺负她的弟妹说一些牢骚的话,但很快就会被父母制止,让我不要多嘴多话,多管闲事。时至今日,每每想起这些,仍然负罪不已。
她待在家里,主要就是烧火做饭,打扫卫生,洗全家人的衣服,洗不干净可能还会得到一顿拳打脚踢。无论是炎热的三伏酷暑,还是赤冷的数九寒天,她的日子就像钢琴上的黑白琴键,单调如一。春天的温暖和煦、遍野的鲜花与她无关,秋天,金黄的田野,满地的瓜果蔬香也与她无关,傍晚孩子们在月光下跳绳、踢毽子,玩得不亦乐乎,但她连旁观的机会都没有。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始终孤独的自己。我本该可以成为她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但我没有。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家人给她寻了个婆家,当然也不会考虑她的意见。结婚的那天,她穿着一件新衣服,别着新娘字样的礼花,对我呵呵笑。回想起来,这一天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光亮的一天,这一天没有打骂,没有家务,这一天她是自己的主角。堂姐夫是个健全的人,个子稍小,自小失父,家徒四壁,但好在他对堂姐是好的,这已经足够幸慰了。
一年后,堂姐有了孩子。但因为她婆家那边无人照顾,而她父母又因风俗,不准不出月的女人回娘家。于是,堂叔就在门口的空地上用玉米秸秆搭了个棚子,堂姐就在料峭的冬末春初,在这个四面漏风的棚子里住了一个月才回的家。
好景不长,大三暑假回老家,妈妈说堂姐得病了,肝癌。我想去医院看看她,母亲制止了我,我也没再坚持,再后来没多久,她就病逝了,那一年她还不到25岁,留下的孩子3岁。
写下这篇文章,是怀着内疚的心,不说是堂姐,就是一个普通人,我想我也应该在她受到欺负的时候拉她一把,在她生病的时候,看望她一下,没事的时候也能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什么都没有做。后来了解到肝癌的发生很多都是抑郁、情绪等有关,我就忽然想到是她这一生的不幸经历助推了病情的发生,更可悲的是,她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她最后离开的地方,县城的医院。
堂姐已经逝去多年,人世间生活还在继续,姐夫已经再娶,弟弟妹妹已经成家,恐怕所有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她,忘记她曾来到过这个世界,那个健康长大的孩子,或许是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唯一印迹,也是唯一告慰。
堂姐从来也没有走入到我的梦里,甚至我也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那可能是天堂里的她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所以忘记了她曾生活的那般人间。
姐,愿天堂里的你幸福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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