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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维祥:麦季的风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1年07月26日 浏览:2550 原创



初夏的黄昏,我踯躅于红墙翠树间的校园小路上。远处,传来阵阵微微的风,暑热中带着一丝凉意。蓦地,我嗅到了一股味道,不错,是麦熟的味道。终日伏案首,花尽春已远,抬头望田野,又到麦收年。天空中,厚厚的云团被夏风慢慢絮成了一床硕大的棉被。黄黄的弯月初升,天色昏暗。阵阵晚风驱敬了闷热。景物年年相似,人事花事皆不同。风云变幻的天空,还是儿时的那片天空,月亮却感到不如儿时的圆满。

记忆中儿时的天空是湛蓝的,在金黄的圆月下,云朵是白色的。打麦场边的树荫下,凉凉的风从远处不断给孩童扯来一阵阵遐思,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也会高处不胜寒么?邻近的麦场里,刘兰芳正声情并茂地评说岳飞大战金兀术。麦香飘万里,歌声随风传。八十年代初期的人们,填饱了肚子,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喜悦,哪是那些低矮的土胚房所盛了的?无尽的昂扬斗志和幸福气息都洋溢到风中,扩散到远方。

诱扯儿童心思的,还是风中那缕缕瓜果飘香。邀上发小,潜行低伏,宛如村里露天电影上的侦察兵,匍匐潜藏于瓜园旁的玉米地里,我们耐心地捕捉着看瓜老头刘三的鼾声。那时不懂瓜熟,专拣个大的扭。回来一尝,白籽白瓤,啃上一口了事。我们是不知疼惜的,倒是刘三第二天见了满地西瓜的残骸和旁边呼呼大睡的顽童,气得直哆嗦。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回家腚上挨上几巴掌。反正这个凶恶的老头跑不快,撵不上我们小孩。只是笨拙的哥哥跑不快,被土埂绊倒,被手里的铲子划伤了腰,至今还有一个伤疤。这倒让肆无忌惮的我们收敛了许多。天上的星星似乎也比现在多,眨呀眨的,也不知是谁先合了眼睛。

清晨,是叶底的鸟鸣唤醒了我的酣梦。布谷鸟似乎不知疲倦,终日唱着那亘古以来不变的歌谣。我看到了那只鸟,在枝上和我毫不畏惧地对视。清晨的风,带着阵阵凉爽,裹挟着草露的气息。我喜欢扯几朵麦茬地里的紫花红花玩耍。大人们是没有这闲情逸志的,庄户人贪得清晨的清凉,挥镰抢收。我是割不上几下的,刺挠,腰疼,尽管老人们总说,小孩没腰,骗人!过了半晌午,树荫中的风仍然凉爽,但这凉爽不属于庄户人。日头越毒,麦棵越焦,镰头越快,香甜的麦粒,一年的收成,都看这几天了。庄稼人个个都拼了命。夏阳似火,人们却在翻场碾场。牵上那头大黄牛,扯上撇绳,一圈一圈地在周而复始着庄户人的金黄色的希望。斗笠下是一张张洋溢喜悦的黑脸。

中午的麦场旁边的大树下,凉风习习,灼人的热浪被阻挡在树荫以外。“小刚,昨晚又吃了几个雪白大馒头?”几个年轻人在嘻嘻哈哈地扯笑着。小刚新婚的妻子便羞红了脸,走到场边,端起簸箕,“扑扑”地簸起秕麦来。小刚嘿嘿憨笑着,这家伙尝到了生活的甜头,心气儿大着哩,他准备下一年买辆拖拉机,率先在村里实现农业机械化,不用再受这份碾场的罪。陈三孩骑着自行车,一路叫卖而来。“冰糕,冰糕,又凉又甜的冰糕。”这小子会做买卖,专围着小孩子转,引出来一阵阵哭闹哄叫。这玩意儿贵,一盒红灯牌香烟,才花9分钱。庄稼人会过日子,这都是血汗钱,哄着小孩不闹就行!

夏风不过午,过午就不停。夏季的人们喜欢下午的风,碾好场,正适合扬麦。看好风向,庄户人便一口唾沫吐在木锨把上,刷刷刷,一气不歇地扬起来,比赛似的。老陈识文断字,可惜出身不好倒成全了他,地里啥重活都能干,竟成了个文武双全的好庄稼把势。“兄弟,你这扬场法不对。麦要一扬一溜线,麦糠才会被撇出去!”说着,他叉好身形,抡起木锨,不消一会儿,麦堆便去了一半。

麦季怕北风。北风一旦刮起来,空中就会变天。浓云密布,风势更紧。人们便会发了疯似的在打麦场里打转,叉耙齐上。一年的收成都在这场里了,如果不及时堆上垛,一年的口粮就会泡汤。至今犹记得,1989年的麦季,雨水来得特别早。人们还没顾上收割麦子,雨便滂沱而下,旬日不歇。最后,麦芽都从麦穗上长出。那年鄄城三中伙房的馒头特别粘,粘牙,不过却甜丝丝的,吃到胃里不好消化,我还吃出了一场胃病。

池月开烟树,微风散朵云。麦黄闻暑热,鸟脆隐林深。摇扇遥观者,喝茶种地人。旬功昔日事,颗粒瞬间屯。我诌着自创的打油诗,思绪却浮想联翩:繁忙的麦收季一去不复返了,休闲的人们却再也找不到八十年代那种昂扬的生活激情。人们个个低头刷屏玩手机,昔日的一些充满欢笑的庄稼院落成了空巢。田野旁,有一些老人和妇女还在留守着那块土地。年轻人都把土地承包给了别人,成了在城市打工的漂流一族。乡村变得沉寂下来,只有田野的风在阵阵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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