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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窗/散文评论

当代散文讲堂第二讲李木生主讲鲁迅散文的当代意义及对散文写作的启示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1年11月05日 浏览:5372 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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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语:山东省散文学会大胆开创散文大课堂,为广大写作者开启了一扇扩大眼界的窗口,并得到了众多散文爱好者的赞赏。蓬桦兄讲了第一课,我接上讲第二课,下面便是我的根据讲课整理出的一个文字稿,敬请批评指正。(李木生)

 

鲁迅一生写下多少散文?

 

鲁迅一生只活了56岁,可是他却给我们留下了640万字的文化遗产。

 

从1907年的《摩罗诗力说》《人之历史》《文化偏至论》等算起,鲁迅创作跨度是30年。实际上,他真正以写作为生或者说正式开始不间断地文学创作,是从1918年5月发表第一篇小说《狂人日记》起,到1936年10月去世前两天17日没写完的《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止,共18年。

 

18年间,他每年平均写作包括翻译是35万多字,这包括鲁迅杂文集16部:《坟》《热风》《华盖集》《华盖集续编》《而已集》《三闲集》《二心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且介亭杂文末编》《集外集》《集外集拾遗》;纯散文著作著作2部:《野草》《朝花夕拾》;序跋书信日记5部:《古籍序跋集》《译文序跋集》《两地书》《鲁迅书简》《鲁迅日记》;这样,除去日记不纳入散文之外,如果也将杂文大散文范畴,则有22部。另外还有小说集3部《呐喊》《彷徨》《故事新编》;学术著作3部:《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辑录整理5部:《唐宋传奇集》、《小说旧闻钞》、《嵇康集》、《古小说钩沉》、《会稽郡故书杂集》——以上34部。翻译作品30种:日本武者小路实笃著戏曲《一个青年的梦》、俄国阿尔志跋绥夫著小说《工人绥惠略夫》、俄国爱罗先珂著童话剧《桃色的云》、日本厨川白村著论文《苦闷的象征》、齐宗颐同译《小约翰》、日本厨川白村著《出了象牙之塔》、日本鹤见佑辅的杂文集《思想•山水•人物》、卢那卡尔斯基《文艺与批评》、法捷耶夫《毁灭》、雅各武莱夫长篇小说《十月》、苏联班台莱夫童话《表》、果戈里《死魂灵》、高尔基《俄罗斯的童话》、契诃夫《坏孩子和别的奇闻》等。他领导和支持了“未名社”、“朝花社”“语丝社”等进步的文学团体;主编了《国民新报副刊》、《莽原》、《奔流》、《萌芽》、《译文》等文艺期刊。真可谓“俯首甘为孺子牛”,吃的是草奉献的是血与奶。

 

启示一:写作是我们的权利,从众多无名氏创作的《诗经》开始,经被宫刑“肠一日而九回……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而留下一部50多万字《史记》的司马迁,直至我们的鲁迅,都在提示我们一个被忽略了两千多年的一个大问题:写作是我们的权利。鲁迅去世那年的7月,在同许钦文最后一次交谈时说:“从收集印在《坟》里的稿子起,我已经写了30年。翻译的不算,总有三百万字,出10大册,也已有点厚了罢。”说到写作的权利,在这里我要说一下鲁迅的老乡张中晓,被打成胡风反革命集团成员,因冤屈而生活极度困难,还患着肺结核的大病,最难时家无粒米。尽管如此,这个只活了三十六七岁的思想者(因为到底是死在1966还是死在1967,已经无人知晓),在他生命的最后10年里,仍更加深潜地思索,不歇地开掘自己清醒灵异的心灵与大脑,让“五四”与鲁迅的河流曲曲折折地流在心上与艰难的文字里。实在穷得没有了纸张,手中的毛笔便写在旧帐本和学生练习本的空页上,终竟为我们后来者留下了30多万字、大学者王元化为其作序、堪称独步的思想遗产《无梦楼随笔》。书中有这样一段文后附记:“1961年9月10日,病发后6日晨记于无梦楼,时西风凛冽,秋雨连霄,寒衣卖尽,早餐阙如之时也。”而这天写下的文字里,就提到了鲁迅在《野草》中说过的那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人之子”,以及人之子温暖的“宽恕”二字,因为他心里充满着爱,爱这个世界,爱这个国家,爱这个国家的人民。爱字,也许是散文创作的最为重要的门坎,后面我还要专门提及。

 

启示二:必须要倾尽所有心血,锲而不舍地坚持到底,才能用文字开垦出精神的园地来。在鲁迅生命的最后的9个月零19天里,先生有8个月在重病中,胃扩张、肠驰缓、肺结核、肋膜炎、支气管炎、气胸、心脏病。但在这最后的9个月又19天里,先生却出版了《故事新编》、《药用植物》、《死魂灵百图》、珂勒惠支的《版画选集》、《苏联版画集》;编校成书的有《海上述林》两卷,编好的有《苏联作家七人集》、《且介亭杂文两集,平均每个月有一本书出版。10月16日,先生写下了《曹靖华译“苏联作家七人集”序》一文;17日,先生勉力写出未完的《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记下当天的日记,并给曹靖华写了一封不短的信,信中还说“此病虽纠缠,但在我之年龄,已不危险,终当有痊可之一日”,并计划完成一部长篇小说与中国文学史。18日晨,已无力说话,还不满足于许广平的报告,还要亲自看过报纸,关心着刊物和青年们的文章。为了从别处盗得火来,照亮并温暖黑暗的中国与无助的青年,他真是竭尽了全力。比如他译《死魂灵》,其难其累,简直就直接缩短着自己的生命,可他仍然抗疾力译不止。如他在1935年6月27日给萧军的信中说:“近来没有多少气力多译。身体还是不行,日见衰弱,医生要我不看书写字,并停止抽烟;有几个朋友劝我到乡下去,但为了种种缘故,一时也做不到。”其实,这个“种种缘故”,就工作,就是写或译的工作。他的收集、校对、出版瞿秋白的《海上述林》,更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里加紧着进行。他痛切地说:“中国人先在自己把好人杀完,秋即其一”;1936年8月13的日记,记着这样一句话“夜始于淡(痰)中见血”,病已加重,可在这天给沈雁冰的信中还是谈着秋白的这部书:“《述林》下卷校样,七天一来,十天一来,现在一算,未排的也不过百五十面上下了。前天寄函雪村,托其催促,于二十日止排成。至今无答说不可之函,大约是做得到的了。”这让我又在想到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那朵金蔷薇,我们的文字,就是要不辞辛劳,敢于耗尽心血,从无数吨的尘土中,将那一点点的金子筛选出来,像鲁迅那样。能继承鲁迅这种写作韧性并呕心沥血到底的,是孙犁。他的体弱多病的晚年,是他创作的又一个高峰,他以深厚的学养与饱经风浪后的明透,一连写下了10部散文集,尤其是《曲终集》,老而弥坚,蕴含丰厚,节制而又深情,挚爱而又反思。孙犁与张中晓,都有着在青年时代便获得并拥有一套《鲁迅全集》的幸运。

 

鲁迅散文的分量与对于当下的意义

 

世界上有一个爱•摩•福斯特奖,就是这个福斯特说过这样的话:“假如散文衰亡了,思想也将同样衰亡,人类相互沟通的所有最好的道路都将因此而切断。”在这里,我是将鲁迅的杂文也视作大散文的范畴。300多万字的数量,更兼有思想的世界眼光、精神的先驱意义、情感的大爱无疆、语言的独特样式、以及文体的众多开创,无不使他成为一个巨大的存在,不仅是“五四”以后百年间中国文学的领军人物,也是中国诗经、楚辞以来带有里程碑式的几个人物之一,并且也是现当代中国惟一一位有着世界影响力的作家。毛泽东有一段非常著名的诊断,说鲁迅是中国“文化新军的最伟大和最英勇的旗手。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三个“伟大”,九个“最”,那时的毛泽东是与鲁迅有着几分心灵相通的。前不久与评论家宋遂良聊天,他对中国文学史的几个界碑式的人物有个排序,说“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苏轼、曹雪芹、鲁迅是伟大作家,其余皆可称杰出”。我说是否可加上一个陶渊明,宋老师回复说“陶有仙气,格局小了些”。

 

放在世界文学史上看鲁迅,广州林贤治有一段精彩的评说:“近年有人标榜‘大散文’,我们有什么‘大散文’呢?如果概念成立的话,那么就全体论,至少得有一个庞大的作家群,其中代表性的人物,在艺术上也当有大成就。他们各各自由发挥着自己的个性,因此题材,主题,手段,也都色彩斑斓,而时代风格则又异常地鲜明突出。说到个人,大散文家须有独立的人格,简直可以无视同行的存在,视野开阔,思想通脱,灵魂粗壮;而且还是文体家,纯种语言,但驱遣自如。俄罗斯的赫尔岑-屠格涅夫时代,曼德尔施塔姆-札米亚京时代,美国的爱默生-梭罗时代,法国的卢梭-狄德罗时代,英国的爱迪生时代,兰姆时代,罗斯金-吉辛时代,中国的韩愈-柳宗元时代,欧阳修—苏轼时代,周氏兄弟时代,都可以称作大散文时代。”这里的“周氏兄弟时代”,当然是指周树人(鲁迅)、周作人的“五四”时代。环顾中国当下的学界、思想界,尤其是文学界,几乎没有哪个人没有受到过鲁迅及其作品的影响。就是当年与鲁迅进行论战的论敌,如梁实秋、陈西滢、章士钊等,包括周起应、徐懋庸等,也因为是与鲁迅论战而“名留青史”。

 

启示三:写时代,写自己真实的经历,既使写生活琐屑,也要将时代作为大背景投射在琐屑中。那个写有《一九八四》与《动物庄园》的奥威尔说,一个民族,如果有连续两代人遭受严重的精神伤害,至少二百年内不可能产生散文。而德国思想家阿多诺则在他的名著《否定的辩证法》中,说出了这样一句传遍世界的话:“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我们正处在一个和平而重大的时代,散文作家空前众多、散文创作空前繁荣,我们今天能够聚会在腾讯会议室讨论鲁迅与散文写作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只是细细分析起来,我们还不能称为一个“大散文时代”,关键是缺少“视野开阔,思想通脱,灵魂粗壮”的散文家,缺少真正经典的散文著作。今天,我们来学习研究分析鲁迅的散文,就有了特别的意义,不仅是借鉴、从借鉴中求得醒悟与进步,还要在这面镜子中照见我们自己的斤两,真正反省,先从认识抒写脚下的实际开始,可望能将好的散文留在世上。我们不妨读读杨绛的《走在人生边上》《我们仨》《干校六记》与韦君宜的《思痛录》。杨绛曾经牢牢地记住了柏格森的一句话:人在当时处境中,像漩涡中的一片落叶或枯草,身不由己。她就为了能够心只由已,远离漩涡,勇敢而又智慧地走在人生的边上。在《干校六记》中她记下了女婿德一之死,与那只在菜园里被人、狗围困绝望无路的兔子多么相似。那只兔子最后是一跃六七尺高,掉下地就给狗死死咬住。杨绛说:“在它纵身一跃的时候,我代它心胆俱碎。”德一是山东济宁人,我的老乡,只是不知道他的家人现在是否还会在心里埋着失去他时的哀痛?她说,“经过九蒸九焙的改造,我只怕自己反不如当初了”、“我还是依然故我”。韦君宜则是最早发现王蒙、后来发现梁晓声、张抗抗、冯骥才,并被他们称为“恩师”的人。她的而《思痛录》,则将中国知识分子数十年间的革命与心理历程真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其真诚与勇敢,让人动容,是思想与史实兼有的好书。

 

《朝花夕拾》中的爱恋

 

如果将鲁迅的杂文算作他开创的一个独立的文学种类,那么,说到鲁迅的散文,——以当下纯粹散文的标准,则还有《朝花夕拾》与《野草》两部散文集与一批像珍珠般闪耀在他的杂文之中的散文名篇如收入在中学课本中的《记念刘和珍君》等。

 

我们往往忽略鲁迅的《朝花夕拾》,以为与“战士”的风骨疏离着。木心却说,“鲁迅写起《朝花夕拾》来,就好了,是艺术家,一份热发两份光”,“鲁迅的文学,无疑是五四以来第一人”。木心还说天使与魔鬼分属天堂与地狱,都有单位,唯独精灵没有单位,你找他他走了,你忘了他他又来了,并说“散文中,作者是精灵游荡,但以凡人面目”。其实,《朝花夕拾》就是满篇“精灵游荡”,最靠近人性从而也最有文学的意味。怎样靠近人的根本性呢?童年的纯粹、童年对大自然天然的依恋以及世间最为需要的爱:喜爱,热爱,爱与被爱。

 

《阿长与《山海经》》(写普通人):“哥儿,有画儿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四本小小的书,略略一翻,人面的兽,九头的蛇,……果然都在内。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吧。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二十四孝图》(救救孩子)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于发生反感的,是“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件事。

 

正如将“肉麻当作有趣”一般,以不情为伦纪,诬蔑了古人,教坏了后人。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大自然与童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臃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藤野先生》(写人,一位外国的普通老师)我交出所抄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原来我的讲义已经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将走的前几天,他叫我到他家里去,交给我一张照相,后面写着两个字道:“惜别”,还说希望将我的也送他。只有他的照相至今还挂在我北京寓居的东墙上,书桌对面。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枝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深切吊唁把我这些微不足道的亲切当作莫大恩情加以感激的周君之灵,同时祈祷周君家人健康安泰。——《谨忆周树人君》藤野严九郎)

 

《范爱农》(写人的衣饰与人与时代及悲剧)这是一个高大身材,长头发,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总像在渺视。从此我总觉得这范爱农离奇,而且很可恶。天下可恶的人,当初以为是满人,这时才知道还在其次;第一倒是范爱农。中国不革命则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须将范爱农除去。他眼睛还是那样,然而奇怪,只这几年,头上却有了白发了,但也许本来就有,我先前没有留心到。他穿着很旧的布马褂,破布鞋,显得很寒素。忽然是武昌起义,接着是绍兴光复。第二天爱农就上城来,戴着农夫常用的毡帽,那笑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后来便到一个熟人的家里去寄食,也时时给我信,景况愈困穷,言辞也愈凄苦。终于又非走出这熟人的家不可,便在各处飘浮。不久,忽然从同乡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他已经掉在水里,淹死了。我疑心他是自杀。因为他是凫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第二天打捞尸体,是在菱荡里找到的,直立着。

 

现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儿景况如何?倘在上学,中学已该毕业了罢。

 

启示四:人性之爱,还有时代赋予我们的道义与责任,是散文写作者首先要过的关隘,没有肯定不行,淡了薄了少了也不行,要让对国家、民众、山河、生命的爱与责任、酿得越浓越深越好。《朝花夕拾》10篇文章,薄薄的一本,却将人性最光辉的爱呈现复呈现,写父亲的病,写老师藤野,写悲剧人物范爱农,写那个保姆阿长,都充满着怀念与善意,而这些看似琐细的文字,其后面都有着时代风貌的大背景。尤其是写范爱农,先抑后扬,感同身爱,写他的醉与落水而亡,让人落泪,实际也反映了辛亥革命的不彻底与那时中国的黑暗。而我们当下散文写作的瓶颈,不在技巧,不在理论,而在于握笔的作者,有没有这种厚仁大爱与责任感。这是一种涌动着人文精神的情感,对于生命的尊重与热爱,对于痛苦的体恤与同情,低到尘埃中去的平等平民意识,都会因为爱与责任而光芒四射。这种爱,又总是与庄严的憎恶联系在一起,从而让爱更加有了历史的百度与真实的力量。他写《记念刘和珍君》是这样,写《为了忘却的记念》,也是这样,那5名被国民党政府杀害的左翼青年作家,便在他的这种文字里,一直活着,并见证着那个时代的丑恶的一面。他写白莽,“有人打门了,我去开门时,来的就是白莽,却穿着一件厚棉袍,汗流满面,彼此都不禁失笑。这时他才告诉我他是一个革命者,刚由被捕而释出,衣服和书籍全被没收了,连我送他的那两本;身上的袍子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没有夹衫,而必须穿长衣,所以只好这么出汗”;他写柔石与自己一起出行,“简直是扶住我,因为怕我被汽车或电车撞死;我这面也为他近视而又要照顾别人担心,大家都仓皇失措的愁一路”。而读着这样的文字,才知不朽的文字就是这样朴实真切:“天气愈冷了,我不知道柔石在那里有被褥不?我们是有的。洋铁碗可曾收到了没有?……但忽然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柔石和其他二十三人,已于二月七日夜或八日晨,在龙华警备司令部被枪毙了,他的身上中了十弹。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记念,而在这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几十年间,我看到了多少卑鄙的灵魂、腐朽而冷酷心性,只爱自己,不顾一切地向着名与利奔去,向着金钱与威势屈膝摇尾,而手中却握着人五人六的笔杆,写着热热闹闹的散文,这样怎么可能写出真正的好散文呢?即使发表出书又有什么价值呢?想想鲁迅的文字,每一个字的后面,都有着这种厚仁大爱和铁肩担着的道义与责任。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叫汪曾褀的作家来,他的“中国式的抒情的人道主义”渗透在他的字里行间。他说“我的人道主义不带任何理论色彩,很朴素,就是对人的关心,对人的尊重和欣赏”。所以他的文字让温暖暖得人心冰融舒展,但他又是非分明,对于恶与残酷、对于没有人性,从不妥协,他说“一个随人俯仰、毫无个性的人是不能成为一个作家的”,他说“要恢复对在上者的信任,甚至轻信,恢复年轻时的天真的热情,恐怕是很难了。他们对世事看淡了,看透了,对现实多多少少是疏离的。受过伤的心总是有璺的。人的心,是脆的”,因此要写温暖人心与温暖这个人间的文字。

 

启示五:写亲情亲人爱情爱人当然是散文的一个几乎永恒主题,也会始终是散文的一个重要部分。这方面,我国古代就建有好的传统,《古文观止》中的感动人处,往往就在这样的地方,如《触詟说赵太后》、李密的《陈情表》等。颜直卿的《祭侄文稿》,苏轼的《祭亡妻文》,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包括巴金的《怀念萧珊》、孙犁的《亡人逸事》、吴冠中的《她与他》等,都是应该一读的写亲情爱情的好散文。写亲情爱情,不能一味地宣泄与满缸满瓮地赞美,要有曲折,要浓淡有致,甚至敢于揭开人性的黑暗处。比如鲁迅的《五猖会》,就写了父亲教育子女冷酷的一面。大家正兴高采烈着要坐船看庙会,而父亲却在大家的兴头上哗啦浇了一盆冰水,逼着鲁迅背诵《鉴略》,“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朱自清的《背景》当然好,好就好在有鲜活的意象,是曲笔,有与父亲暗隐的矛盾做背景。这方面,我们山东散文家耿立做得好,他写亲情的散文值得读。当然,写家人亲情,我最喜欢的还是高尔泰,他写他的三位岳母,写给那个上吊的女儿高林的信,都是不着一句赞语,只是絮絮地说事,那种苦那种难,那种死那种悔,那种念那种疼,直咬得人心疼泪盈。

 

我们从《野草》学习什么

 

《野草》只有短短的24篇短文,不足5万字,却最不同凡响,最为绵亘无际、意味无穷,可与世界上任何一部名著相媲美,在鲁迅所有著作中,也将是最不朽的。这丛野草,情感淋漓幽婉,思想葳蕤茂密,又紧紧地与那时的中国相连接,敢于直面大事件,更敢于往灵魂的最深处探拓,其现代性、先锋性,以及美学价值与文体的示范性,都是罕见的,是经典中的经典,应当反复咀嚼、消化与领悟。

 

《题辞》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六日

 

启示六:好的文章,一般不会是单向度、浅白露直的,而经典的东西,总是多义的,含蓄的,将情感与哲思反复扭缠,明线隐线,直线曲线,多线交互,回还不已。这就需要胸襟的博大细腻与头脑的透彻深邃。本就昏昏,又汲汲于潮流,光凭一点精巧与时髦的装潢,是无论如何也经不住时间的筛汰与淘洗。前面说到过木心,他的散文与诗,虽情感大多不追求淋漓却极富幽婉,而思想则真真的葳蕤茂密,如《地下室手记》中的《小流苏》,写到俄国囚禁莱蒙托夫的囚室,有乳白的玻璃罩台灯、铜的茶炊、高背椅和铺着厚桌布的圆桌,还可以接待来客如别林斯基。他写道:“我无幸生在19世纪……倘若我与莱蒙托夫同时空,我何以落到这污水流溢的地窖里,我深深为莱蒙托夫庆幸,那俄罗斯风情十足的茶炊,那桌布边缘成排的小流苏……”

 

《秋夜》(西三条二十一号)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枣树……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䀹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希望(永恒的主题)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启示七:心藏警奇,却以朴真呈现;时时想着大地与大地上最卑微的物事如那极细小的粉红花,并能体会她们的希望与梦,当然要赞美枣树的直与硬,因为他刺破着警惕着天空的圆满、包括一切的圆满。如萧红的《呼兰河传》,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

 

《复仇》(关于看客)突然间,碎骨的大痛楚透到心髓了,他即沉酣于大欢喜和大悲悯中。他腹部波动了,悲悯和咒诅的痛楚的波。遍地都黑暗了。就是:我的上帝,你为甚么离弃我?!上帝离弃了他,他终于还是一个“人之子”;然而以色列人连“人之子”都钉杀了。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的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

 

启示八:《复仇》一文,鲁迅自己是讲因为忌嫌于中国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现象而作。他一切从人出发,连耶酥也不是神之子,而是人之子,但是这人之子却被以色列人钉杀了。此时,他直言着真理: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的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包括国民党“四•一二”对共产党人的大屠杀,鲁迅都是冒着极大风险站起来指斥与揭露,如他的《写于深夜里》《为了忘却的记念》等。我们有幸长期处于和平年代,但鲁迅所批判的“看客”的劣根性,还是值得我们警惕,犹如阿Q的精神胜利法。就气质上论,当代散文家里,张承志与此有着稍微相近的精神境界,他的叛逆,他的信仰,他的独狼般的嚎叫,还有他的逆流搏击与他那滚烫的激情,都会给读者留下难以磨灭的撞击。

 

《雪》(关于美)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腊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胡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启示九:散文没有美就等于没有生命,而散文中的美,可以来自大自然,可以来自人类的情与思,而这一切的美,均需执笔者的心上要常常地清理与打扫,干净起来,柔软起来才能发现与重酿美。这让我想起那位一生只写过一本书的苇岸,那本书是《大地上的事情》。他深爱梭罗的《瓦尔登湖》,更爱他身心周围的大地,以最亲的亲情去观察记录大地上的事情。苇岸也写雪:“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处,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即繁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墓碣文》(想像与魔幻)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我就要离开。而死尸已在坟中坐起,口唇不动,然而说——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启示十:天马行空的想像与惊悚无羁的魔幻——这些欧美文学与南美文学二十世纪涌现出的现代主义的反叛、先锋、实验、突破、颠覆、解构等,鲁迅早已与其不谋而合了。不仅是天赋,更是时代、环境、性格碰撞压迫合铸的结果,丝毫没有当代中国作家们生硬模仿“现代主义”的窘况。中国散文的当下,有着散文怎样写出真实、能不能虚构的争论,而且很难得出一个让大家都信服的结论。其实,鲁迅的《野草》(包括他的杂文),恰恰就能解决这一争论。野草的每一篇,都是作者内心真诚与真实的再现,而这种内心的真实与真诚,又无不映照着、紧贴着那时中国的现状与真实和自己境遇的面貌——在这些地方,有一点虚构都会是虚伪从而成为败笔。哪怕是耍着小聪明的回避或增添,都会直接损害散文的生命。还有另外一面,就是基于以上,鲁迅又展开了无穷的想象与延伸,其澎湃的激情、坚实的思想,与恣肆而又极富张力的语言,都得到了自由飞翔的空间。真实、真情,真思、真义,真相、真理,始终都会是散文写作的命脉所在,来不得半点含糊与犹疑。比如张中行,他是有着深厚根底的国学家,有着儒家的仁爱的本性,却又通识西学,能够站在平民或者不得志的士人独立的立场来观察关照,从而让自己的文字既摇曳多姿,又处处落到实处,就没有写实与虚构的困惑。刘烨园的“致苍凉”,也许与《墓碣文》有着某种契合,还有烨园临终前告别信中提到的帕乌托夫斯基写过的过那个细节:在古老、荒凉的海滩,在月光与海水的光影里,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纪念那些未能从海上归来的人们……

 

《颓败线的颤动》(关于苦难中的中华母亲)板桌上的灯罩是新拭的,照得屋子里分外明亮。在光明中,在破榻上,在初不相识的披毛的强悍的肉块底下,有瘦弱渺小的身躯,为饥饿,苦痛,惊异,羞辱,欢欣而颤动。弛缓,然而尚且丰腴的皮肤光润了;青白的两颊泛出轻红,如铅上涂了胭脂水。她在深夜中尽走,一直走到无边的荒野;四面都是荒野,头上只有高天,并无一个虫鸟飞过。她赤身露体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于一刹那间照见过往的一切:饥饿,苦痛,惊异,羞辱,欢欣,于是发抖;害苦,委屈,带累,于是痉挛;杀,于是平静。……又于一刹那间将一切并合:眷念与决绝,爱抚与复仇,养育与歼除,祝福与咒诅……。她于是举两手尽量向天,口唇间漏出人与兽的,非人间所有,所以无词的言语。当她说出无词的言语时,她那伟大如石像,然而已经荒废的,颓败的身躯的全面都颤动了。这颤动点点如鱼鳞,每一鳞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颤,仿佛暴风雨中的荒海的波涛。

 

《这样的战士》(时代仍然需要战士)那些头上有各种旗帜,绣出各样好名称:慈善家,学者,文士,长者,青年,雅人,君子……头下有各样外套,绣出各式好花样:学问,道德,国粹,民意,逻辑,公义,东方文明……但他举起了投枪

 

他在无物之阵中大踏步走,再见一式的点头,各种的旗帜,各样的外套……但他举起了投枪。他终于在无物之阵中老衰,寿终。他终于不是战士,但无物之物则是胜者。在这样的境地里,谁也不闻战叫:太平。太平……但他举起了投枪!

 

《淡淡的血痕中》(直言与记录)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这样。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戏;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或者使人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造物主,怯弱者,羞惭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

 

《一觉》(直言与记录)因为或一种原因,我开手编校那历来积压在我这里的青年作者的文稿了;我要全都给一个清理。我照作品的年月看下去,这些不肯涂脂抹粉的青年们的魂灵便依次屹立在我眼前。他们是绰约的,是纯真的,——呵,然而他们苦恼了,呻吟了,愤怒了,而且终于粗暴了,我的可爱的青年们。魂灵被风沙打击得粗暴,因为这是人的魂灵,我爱这样的魂灵;我愿意在无形无色的鲜血淋漓的粗暴上接吻。是的,青年的魂灵屹立在我眼前,他们已经粗暴了,或者将要粗暴了,然而我爱这些流血和隐痛的魂灵,因为他使我觉得是在人间,是在人间活着。

 

启示十一:《颓败线的颤动》是以悲剧的气氛写妓女的命运,又是在写中华母亲的命运与痛苦。而悲剧的展现与透析,正是文学写作(当然更包括散文写作)不可回避的正途之一。而《淡淡的血痕中》与《一觉》,都是直面1926年3月18日北洋军阀屠杀青年学生的悲剧。这一时期,鲁迅还为此写下《记念刘和珍君》等十多篇文章,记录与发声、批判与鞭挞。悲剧意识,是伟大作品必须具备的品质。雨果的《悲惨世界》,陀思托耶夫斯基的《被污辱与被损害的》,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曹雪芹的《红楼梦》,直到卡夫卡的《变形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纪伯伦的《折断的翅膀》、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无不弥漫着悲剧意识。邵燕祥是当代中国作家中鲁迅精神最有力的继承者,林贤治说邵公“二十年间,凡重大的事件,问题和论争,他都未曾忽略过”。二十年间,诗人的邵燕祥,弃诗从散(一笑),写下了十几本散文的著作(有的定为杂文)。而王小波则以另外一种形式、或者简直可以说更接近鲁迅风格的形式,创造了散文的别一样写法:从科学、常识、生活的平常入手,做着逆向的思维,虽然一副“假正经”的容貌,却又在坚守着人类与社会的良知。他的这种幽默(有人说是黑色幽默),因为以思想的明析深刻作后盾,从而让幽默有了拨开云雾望见真实与真理的触动人心的力量。这是独一无二的,比王朔要高明得多、文学价值也重要得多。

 

《腊叶》(关于爱)一片独有一点蛀孔,镶着乌黑的花边,在红,黄和绿的斑驳中,明眸似的向人凝视。我自念:这是病叶呵!便将它摘了下来,夹在刚才买到的《雁门集》里。大概是愿使这将坠的被蚀而斑斓的颜色,暂得保存,不即与群叶一同飘散罢。

启示十二:最后,让我们还是回到爱与责任上来。让心灵与笔墨自由飞翔的最根本的动力,还是仁厚而博大的爱,对世界、对祖国,对人类,对亲人的爱,甚至对伤害过你的人的宽恕与怜悯。这种爱需要涵养与培育,既是来自于对于人类文明总进程洞察后的热爱,更要从生命的每个细节上去做好、持续地做好。这个不难,关键是要自觉,要持久。可以将雨天路上行走的蜗牛轻轻放进草丛以免被人踩踏,可以像孔子那样见到残疾人而尊重而慈和地待之、遇丧事而不歌,可以在骑车带着小孩的妇女挡在你的车前不鸣喇叭而耐心地等等。要成人之美,要善待周围,当然也要见义勇为,也要在不义与邪恶面前敢于拍案而起。有了这些,也就有了写好散文的前提。有了这种自觉的善念与爱,也就像鲁迅所说,从血管里流出的总会是热的血。我自己有好多地方做得不好,还有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淡漠于公益的时候,还有经不住世俗的诱惑而心动的时候,还有“看客”的心态而让文字顾左右而言它的时候,我还需要常常地反省。今天在这里特别荣幸,能够有机会与众多亲人一样的文友书友一起向鲁迅讨教,也向大家学习,并期待亲人一样的你们对我今天的言说提出多方面的批评与指导。祝大家笔健!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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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生,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孔子基金会讲师团专家,济宁散文学会、淄博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发表出版散文作品近300万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大家》《钟山》《花城》《随笔》《新华文摘》等刊物重点推介,并入选《三十年散文观止》、《新中国70年文学丛书散文卷》、《新中国散文典藏》、《中国百年散文》等二百余部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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