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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思克:怀念我的老师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4年09月30日 浏览:362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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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地怀念一位先生——我敬爱的赵老师!

准确地说,赵老师并不算真正地代过我的课。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的排球场上。他正在训练学校排球队,准备参加师范学校排球联赛。我们站在场地的外围看热闹,总是不自觉地越过界线,跨进比赛场地——“后退,影响训练。”一位五十多岁的教师,就像是《女篮五号》中的田指导,只是身材矮些,头发花白、很长、向后奔,戴着眼镜,并没有穿写着“西南军区”的球衣,而是身穿着红色运动服,已经褪了色,白激了——这位体育老师好凶呀!后来在学校里见过几次,他每次总是踩着进行曲的节奏,像弹钢琴一样地步伐整齐,包括一次去餐厅买馒头……每次见面,他很少说话,目不斜视,只是常用右手理头发,一般都是点头示意做回应——一位不一样的老师!

那时艺术老师缺乏,学校也不重视,我们有半年没有上音乐课,课程表里写着音乐课直接就是上自习。有一天,还是课程表上的音乐课,我们早已习惯了上自习。突然,教室门口站着那位排球场上的教练老师:“从今天开始,我来给大家补音乐课!”说着用右手理了一下头发。哇!原来他还是一位音乐老师?!是的,他是一位音乐老师,当时他正代高年级的音乐课,而且他还是学校艺体组的组长,他还擅长体育和美术。“下节音乐课,我们就去琴房上课!”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久违的音乐课,教室里终于响起了脚踏风琴的声音,很快就响起了歌声。那节课我们学的是苏红的《小小的我》:“天地间走来了小小的我,噢,小小的我……”在那节课上,赵老师讲起在歌曲当中的“的、地、得”演唱时都读“de”。一位大胆的学生站起来说:“‘天地间走来了小小的我’中的“地”也读‘de’吗?”“那是名词‘di’不是助词‘de’。”“噢!”然后,我们开始学唱“噢,小小的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我们中间开始流传着“噢——小小的我”这句歌词,以至于成了我们的口头禅:“谁呀?”“噢,小小的我。”从此,我们开始喜欢苏红,开始传唱她的《我多想唱》:“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声哼哼还得东张西望,高三了还有闲情唱,妈妈听了准会这么讲……”生活太美了,太有趣啦,原来音乐距离我们这么近——我开始琢磨这位“不一样的老师”:他在给我们上音乐课的时候是不穿运动服的,我说的是那身“红色运动服”;他穿着一身西装,白色的衬衣,当然都不是新的,洗的还是有些褪色,但是整洁,这倒是使他显得“温和”而“精致”。我们都猜想着,他如果是穿着一身燕尾服,再加上他那长而后奔的头发再长一些,用力一甩,会是什么样子?

从此,赵老师走进了我们的学习生活。在他的努力下,学校很快就给我们配上了音乐老师,他的补课时间也就结束了。这一段不长的“亲师”阶段令我至今记忆犹新,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和赵老师慢慢地建立起深厚的师生关系。

有一次,已经晚上了,他把我们几个学生叫到他的家里。到了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刚刚从工人文化宫演出回来——演出的节目是合唱《八月桂花遍地开》,他是钢琴伴奏,学校里还有一位音乐女教师是领唱。刚进门时,他还在生气:“我把钢琴都砸烂了,就是拉不回来!”他说着说着很激动,甚至表现出有些很痛苦的样子,他低下了头——原来是那位领唱的老师跑调了。这时,赵老师的爱人走过来劝说道:“都结束了,还计较啥?”“她跑到九霄云外了,遍地桂花还开给谁看?”赵老师还是不依不饶地磨叨着……这是我第一次到赵老师家,看着墙上挂的照片,那是一幅他拉手风琴的老照片,那时他还很年轻,坐着,两臂伸展,开阔,充满力量,头发长而整齐,左甩,微微低头,沉思状,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透过这张定格的照片,似乎还可以听到当时急促的琴声……赵老师,他特有艺术家的范儿,他的形象与那位站在大海边的普希金极其相似。

“赵老师,这是您年轻时的照片!”我们想把赵老师从痛苦中带回他的艺术世界,共同享受他的创作激情和兴奋时刻。

“那是我在演出时的独奏表演!”

“这幅画也是您画的吗?”在赵老师那张老照片旁边挂着一幅画,真迹,大约两尺高,一尺宽,装裱得很精美:那是一幅水彩画,主题是“希望的田野”。高耸的白杨,遥远的绿野,隐约的小路,几只白鸽,画中有风吹过,因为那草是俯仰的,树叶也在沙沙作响……

“那还是我学生时代的作品,你们看:这树叶的颜色用了素描的光感,这里特别的亮……”赵老师高兴了很多,开始用右手理着头发。

我不由得想到那时的他是多么的自信、多么的阳光、多么的愉悦。他的创作心境是那么的轻松,对未来一定充满了憧憬,一个美好的世界正随着他学业的完成而打开,那是一个艺术的世界,那是一个浪漫的世界,那是一个青春的世界,那是一个纯洁的世界!那是他的世界,他又怎么能允许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伤美欠美的地方呢?

“唉,一匹戴不上嚼子的小马驹!”整理头发的手还停在头上。我们知道他还在想演出跑调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说心里话,我也很喜欢音乐,也想跟着赵老师学个一丁半点的。然而,我五音不全,乐感极差。既然五音不全,学不得声乐,于是乎就掩盖自己的不足,推脱说喜欢器乐。然而自己的乐感又极差,这器乐也怕是学不成的。然则我又清高的很,又说自己不喜欢中国的唢呐——这只是我的又一次掩盖罢了。赵老师非要我表态,于是我就说自己喜欢弦乐,还不是中国的二胡,要是西洋的提琴——“别说了,以后有机会教你。”我的这些掩盖当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并不说穿我。当然,在那之后,他一直都没有教我,我也一直都没有去请教。就这样,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一日又一日地愉快相处,谁都不再说这件事。

后来,在学校的一次运动会上,赵老师突然要求我参加鼓号队,而且是鼓号队中四面铜鼓里的第一鼓——那可是演奏兼指挥的位置,如同交响乐队中的第一提琴手。把我摆在这个位置上,这正是我的短板。然而,我还想以那种谦虚的狡诈来应付他,但这次,他可不容我商量。我怕极了,在整个鼓号队里,在整个训练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敷衍是敷衍不过去的,掩盖也是掩盖不过去的,逃避更是逃避不过去的,是无论如何也滥竽充数不得的——已“走投无路”,我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我知道他的心:他是在用他的心磨练我的心,磨炼我人格的提升、人性的完美、人情的练达——我还有什么退路,还有什么借口,还有什么“谦虚”,还有什么肥皂的泡沫不能戳破?他是一位追求完美的人,我无法回避,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训练。

新买的铜鼓,鼓圈还是锋利的钢边,这可是一个难以征服的怪物!我的血肉对上了赵老师的钢铁,我将用我骨骼的坚强去碰撞他那钢铁的坚硬。然而,这又绝不是谁战胜谁的战斗,而是在战斗当中按照音乐节奏和角色位置与他人共同演奏一曲高亢和谐的进行曲,而且这“进行曲”是以我的“鼓点”为准的,是以我的节奏为准的,是以我的意志为准的,是以我为准的,这是一段太艰难的过程——他的话只有一句,就是“好好练!”。

那铜鼓的边缘在分割着我的手指。我至今清清楚楚地记得,白色的鼓皮上溅上了我手指星星点点的血,以致整个训练下来,鼓面就像一个画了桃花的团扇——这是毫不夸张的。我的中指被鼓沿划伤,由于紧张,打鼓的时候并没有觉察。晚上回去的时候才知道疼痛,甚至有几处伤口已经快到了指骨里面,热辣辣的,但我还是忍着,我的那股硬气也上来了。这时队友跑过来给了我一打创可贴,这可是我此刻最需要的。队友告诉我赵老师说“你今天就等于给运动会添彩了”——我知道这创可贴的来历了。贴上后,我走出宿舍,来到学校旁边的树林里,去练习臂力,走步伐,练节奏;我在墙上画出大圆圈军鼓的形状来,找到鼓槌打击点,用树枝、木棍、扫帚反复做击打训练,熟悉鼓点……两周的时间,我度过了皮开肉绽的痛苦,我度过了焦虑和恐惧。这一番勤学苦练,不仅提升了我的精气神,还增强了我的执行力——我绝不做赵老师所说的“一匹戴不上嚼子的小马驹”,我绝不“跑调”;我已经感觉到了脊上有鞍,背上有翅,眼中有光,臂上有力!

运动会开始了。我昂首挺胸,义无反顾,首鼓一声,整个运动场上锣鼓喧天,惊天动地。

“太硬——鼓点太硬——还是太硬!”传来赵老师的大声喝叱。

“放松——放松一点——再放松一点!”他的每一提醒,我都以更完美的鼓点回应他,一直到“好——好——就这样——很好——太好了!”

整个团队前进的速度配合着总指挥的意图以及应急性调整,与运动场迸发出的气氛完全合拍。整个会场在鼓号队“咚——咚——咚咚咚”和“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相互转换中,使整个运动会开幕式激情四射、活力迸发。这个节奏就是在今天,也常常在我不经意的手势里展示出它的节奏力量——我走在队伍里,眼前出现了赵老师总是踩着进行曲的节奏,就像弹钢琴一样地步伐整齐的形象……从“天地间走来了小小的我”到“该学就学该唱就唱,年轻人就要开朗奔放”,我终于找到了我的那片“希望的田野”。对于我,赵老师的用心良苦不为我的场面应付,而是为我的人生进步,为我克服困难、迎接挑战、走向成功、迎接辉煌,而开启了最关键时期的奠基!

回忆先生,是因为先生已经做古四年啦,我常常不能忘却这些!

2021年10月10日的晚上18:06,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哥哥,我是岩岩,爸爸去世了!”岩岩是赵老师的女儿。“嗯……”我一时陷在回忆里:自1990年到2021年已经30年了,赵老师的音容笑貌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时的岩岩年龄小,还是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小羊、小兔子等小动物,常常被赵老师领着在校园里玩。她名字叫红岩——赵老师起的,是一个有革命意味的名字。有一次,秋季开学,我代表学校在开学典礼上对新入校学生做一个欢迎的发言。那是一个周末,我躲在一个教室里写发言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赵老师正领着岩岩在那教室门口玩。

岩岩看见我,赶紧跑过来说:“爸爸一看就说是咱的人!哥哥,什么是‘咱的人’呀?”我看了看赵老师,又看了看岩岩:“赵老师怎么知道的?”我没敢问赵老师,只是看着赵老师。赵老师看着我:“开头写得不错!”这些事情已经过去30多年,但我一直记得,什么叫“无微不至”——这就是“无微不至”!

当我听到岩岩说“哥哥,我是岩岩,爸爸去世了”的时候,我先是惊愕,接着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90年之后的分别,也并不是再没有见过赵老师。那是在98的春天的一个下午,风很柔和,地似乎已经很软,天空中到处洋溢着白杨的新抽叶的淡淡的涩味。柳树也吐出米粒大的芽孢,夕阳还在西边留下一抹轻轻的红云,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春。赵老师从市里到我们县里来看我。那时,他已经近70岁了,但还是那样帅气:穿着背带裤,是牙黄色的;穿着花色的衬衣;头发依然很密,依然向后奔去,在花白的中间,比起往年来白的更多了,近乎全白,颜色有些乌,就像他牙黄色的背带裤的颜色;面色红润,眼睛闪着温和的光,表现出一个老艺术家特有的智慧、沉静和纯粹的气质。虽然,我已经收到他要来的消息,但听说冬天他得了脑血栓,便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即使赵老师会来,我想也不会一开春就来。所以当真的一下子见到他时,倒使我更增加了一份喜出望外的感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那种感激、渴望!因为在离开他的这些年里,我换了几个地方工作。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事业上,一直在不断地适应着各种新的挑战,于是便有些应接不暇、焦头烂额!

感谢赵老师给我打定的底子!我艰难地适应着,并艰难地抗争着,总算没有乱了自己的阵脚,还算有些小小的成果;但也正是在这个挣扎的过程中,我深深地体会到鲁迅先生所说的辛苦和辗转,也深深地体会着赵老师当年提醒的“放松——放松一点——再放松一点”。虽然常常想起,但是久不能相见,更不能面对面地倾谈,也无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我腿脚不好了,有些走不动了——”我这时才回过神来,赵老师的动作是迟缓的,在走动时甚至还在左右的晃动。陪同来的一位朋友悄悄地告诉我:“还没有康复!”

“我腿脚不好了!”赵老师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赵老师这样沮丧过。我仔细地审视着他——想再看看他拉风琴的双臂,看看他画水彩的激情,看他用力砸动琴键的力量,看他当年在操场上领跑我们的风采,看看他踩着进行曲的节奏,像弹钢琴一样地步伐整齐的形象,看他用右手理着头发的帅气,听一听他推敲音符的声音,再享受一次他对我们的严厉……他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腿脚不好!”但随后,他又加深了对“不好”两个字的强调:“以后没机会了!”我当时并没有认识到他说的“没机会了”是啥意思,我只是知道他的腿是由于脑血栓而留下的后遗症,我甚至都没有多想他已经是快70岁的老人了。

这算是我最后一次见赵老师。再后来,我便到很远的地方去工作,再没有见过赵老师,理由还是:工作很忙!是,我工作的确很忙,忙得都让我对张老师慢慢地模糊了——这是让人感到多么遗憾的事情——“爸爸去世了!”我突然间有了一种负罪感——然而,更让我有负罪感的是21年正是一个疫情肆虐的时候——封闭性的管理——我已无法去现场再送赵老师一程了!

赵老师指导排球的形象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这是一场特殊的指导。那是在体育办公室里,一群排球队员围在他的身边——赵老师在教他们“下象棋”。然而又不对,棋盘上双方各有六个棋子,他的棋路又完全不是“马走日,象走田,小卒子一去不复还”的套路。赵老师一个人下着十二个棋子。后来我才明白,他正和一群排球队员在棋盘上推演排球赛的战略战术——他将要带队出征全市的排球联赛。他边拨动棋子边讲解,令我眼花缭乱。他的坚决果敢、奋力拼杀,他的勇猛直率,真像战场上的老黄忠。他讲到兴奋处,便立刻站立起来,就像自己要亲自进行一场拦网,拿着棋子的手臂左右晃动扣去:“来个假动作”“扣死它”“打他个大不列颠”……“好!好——换发球!”队员们一阵忙乱,仿佛大家都身临其境。赵老师真的把他们带到了赛场上!这样的“排兵布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后在和他的相处中,我常常看到——只是毕业后已经几十年再没有看到了。

我知道,赵老师三天以后,火化,入坟了。我只能在这遥远的距离里遥望着赵老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默默回味着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老人家对我的无限关爱……那天早晨,我起的特别早,准确地说一夜无眠:前半夜行星只是在闪眼睛,仿佛在嘲笑我;后半夜朦朦胧胧的天,似乎飘起了雨,时时地全身燥热。北方还在“十一”的天气里,但是又突然感觉到降温的冰冷——愿有人帮他理一下头发!我在人间,依然体会着先生的关爱的温暖!

我又忆起那时的一个晚上。我见到了赵老师的一位朋友——王传贺先生。晚上9点多钟,赵老师叫我到他家里,说是他的一位朋友要来作画。到了那里,我看到王先生在铺开的宣纸上正作画。王先生画完一幅画后,赵老师说给我的学生也画一幅吧。王先生给我画的是一幅兰花,半张四尺,两簇墨兰,斜依相对,题款“清香,一九八九年初春写”,后又配隶书大字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幅画在几十年的搬家辗转中,我还珍藏着,可惜的只是两边的对联有些字已经缺失。在当时,我也并没有真正理解王先生赠画的用意,更未多体会赵老师叫我参加的深意,只觉得是一次家常的偶遇。但是,当我此刻凝视着家中阳台和客厅的几盆兰花的时候,我顿悟了,那竟是一次“机缘”——热爱兰花竟是我多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先生总是在生活中,在不经意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呜呼!我再也见不到先生了!我终于明白了先生说的“没有机会了”的意思——“我的先生,像父亲的先生,默念您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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