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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志/新作

崔建民:在乡村中心店那段日子里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3年09月12日 浏览:1333 原创



1979年,我高中毕业,在栾庄供销社乔官屯中心店做过三个月的售货员。时间虽短,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光荏苒,一眨眼,许多年过去了,至今回想起当年在乔官屯中心店那段往事,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记得,第一天到乔官屯中心店上班,我脚蹬“专车”“大金鹿”,后车架驮着铺盖卷,沿城栾公路(240国道前身)一路南行,到了栾庄村往西转进入南街,至村西头再拐到地藏寺村后沙土小道上,一路颠簸、一路尘烟往前赶,望见乔官屯村北房屋,脚底猛地一加劲便懵懵懂懂闯进村里。从此邂逅一些人和事,开启了一段别样的青春之旅。

乔官屯中心店,位于乔官屯村中心东侧一条胡同尽头处,南邻村大队部,为敞开式农家大院,有七间坐北朝南的土坯房,从东往西依次为仓库两间、门市四间、经理室兼会计室一间。经理室兼会计室与门市相连,另辟一单独小院。中心店房屋陈旧门市也很简陋,进门便是一圈柜台,正面柜台销售日用百货,西头摆有酱油缸、醋缸和酒坛,东头为布料区,靠墙处则是一排放置货物的格子架。这就是中心店的规模,按现代人眼光来看的话,可谓要档次没档次,要“颜值”没“颜值”,土得掉渣。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中心店其貌不扬,但应有尽有,样样俱全,其服务功能是现在“大超市”无法比拟的。

综合服务能力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中心店集“售”、“换”、“收”等多项服务功能为一体,包揽了群众日常所需,极大方便了一方百姓。

“售”的方面既杂又全。生活用品有,肥(香)皂、镜子、梳子、洗发(衣)粉、蛤蜊油、雪花膏、橡皮筋头绳、脸盆等洗漱用品,凉席、蚊帐、暖被窝用的暖水袋、暖水壶等床上用品,煤油、煤油灯、蜡烛、手电筒等照明用品,塑料凉鞋、水靴、胶鞋等脚上用品,剪子、锥子、针线、顶针、纽扣、松紧带等缝纫用具,铁锅、饭勺、汤勺、筷子、水瓢等餐具,印花布、的确良、涤卡、凡尔丁、毛毕几、灯芯绒、骆驼绒、芝麻绒等布料。这些布料或竖直排在格子架上,或盘成卷搁置一隅,最热销的布料则叠放在柜台上。当然,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酱油、醋、盐、红糖是不可或缺的。平时爱喝上一口的,有外地生产的景芝白乾、兰陵白干、泸州老窖及当地生产的夏津九龙春、夏津大曲、宋楼老窖、夏津龙湖春瓶装酒和诸多散酒。烟民们也有巨轮、灯塔、大丰收、雪梅、天坛等烟卷供其选择,要一盒或要几根均可。花糖、益和成糕点最吸引孩子的眼球了,大人来买东西,总要闹着缠着要,即便一两颗花糖也足以解馋了。但凡来到这里,人们拿布票、肥皂票、茶叶票、糖票、烟票等票证,几乎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物品。农用工具有,镰头、锄头、锨头、木叉等。不过,那时候,工具都不像现在整套配备,凡是带“头”字工具的均无手把儿,得自己寻材安装。

“换”,就是物物交换,用农副产品换购日用品,如,用高粱、瓜干可以换酒、换酱油、换醋,换针头线脑、铅笔橡皮。那时候,很多家庭都养鸡,因为鸡屁股相当于能生钱的“银行”,一个鸡蛋能抵5分钱,可以换一盒火柴或二两酱油,多攒鸡蛋能换更多不同价格的商品。 

“收”,就是废品收购。谁家有废铁、杂铜、废铝、废塑料、废棉、废纸及旧鞋底、旧布条等废旧物资,均可拿到中心店去卖。称重一过废品变现金,也使得各种废旧物资得到充分利用。

服务辐射范围广。乔官屯中心店,地处夏津县城南15华里,服务范围南至临清县金郝庄公社夏庄、野村寨等村,西至宋楼公社潘马庄、侯王庄两村,北至地藏寺村,东至南王庄村,大大小小村庄近10个,人口近万人,覆盖面之广,影响力之大,在服务民生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时候,中心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得很。我上班后,只要早上一开门,感觉就是一个忙字,忙迎、忙答、忙拿货、忙称重(或丈量)、忙算账、忙收款,工作不分彼此,也没有什么详细分工,那里缺人就得顶上去,整天围着柜台团团转。

售货员在当时是一份让人尊敬和羡慕的职业。从上小学我家就住北关韩家胡同,胡同南边300米左右就有一处城关供销社门市部,但凡家里缺个酱油、醋、盐、火柴啥的,父母没少指派我跑门市部去买。一进门市部,见到迎面柜台内一脸严肃的售货员就局促不安,总觉得这些人好神秘、好气派、好威风,常常窃想,要是自己有一天也能站进柜台,该是多么自豪啊。机会终于来了,可当真的由柜台外站进柜台内,面对如此之大的角色反差时,又让我这个刚走出校门的“雏儿”一时无所适从,真有些忐忑和不自然呢。

古人云:“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干什么就得学什么。为尽快进入工作角色,我跟老售货员学,如,学习他们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对各色各样物品了如指掌的本事, “一把准”的精湛技艺,张口就来的口算精准度,算盘“噼里啪啦”响声中的过硬功夫,手持竹尺量布料时云翻浪涌般的娴熟速度等,另外,就是当好百姓的参谋和明白人,如,“扯布”(裁布)时,打量好来人身高胖瘦,建议人家做一身衣服需要多少布,如“套裁”(一块布料两人做)的话最省钱,还要解释什么是混纺、几支纱、是否跳纱及缩水率等问题;有空我就沿着货架一圈一圈转,对照标签区别不同类型物品,熟读默记其名称规格型号价格及每件、每斤、每尺相对应的票证。对一些物品,人们习惯说要几毛钱或几块钱的,遇到这种情况脑子反应要快,对方一出口就得当即按照价格换算出来尺寸和重量。另外,还要熟练掌握竹尺、剪刀、台秤、提子等工具的规范操作。比如说刚开始“扯布”时,先用竹尺量好后再打上线一剪一剪往下裁,唯恐偏斜。时间一长就驾轻就熟了,用剪刀在布料一头豁出一小缝,顺缝双手猛地一抻“刺啦”一声即完美收局。人们到中心店来打酱油、醋,都是自己带碗或瓶子,要用“提子”(容量为半斤、2两、1两)从缸里提出来,然后通过漏斗打给他们,二分钱、五分钱都可以打。来打散酒的一般用瓶子,打完就走。也有用茶碗和酒壶的,这个群体多为老年人,人数不多。记得村里有位老大爷,每到中午或傍晚总会如期而至,进得门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二两的酒壶,打上酒站在柜台前几口下肚,用手抹抹嘴,一脸满意,之后再打上二两带回家。

我到乔官屯门中心店时,全体成员包括我在内有杨成振经理、刘成合、付岳华、姜桂青,一共五个人,晚上岳华姐、桂青姐两位女同志住社员家,杨经理住西头经理室看守门市,我和成合叔则轮流住东头看守仓库。仓库里满是杂物,靠东墙仅容放置一张床。铺盖、蚊帐自带。那时,村里没通上电,照明靠煤油灯,纳凉靠蒲扇。正值盛夏,天气闷热难耐,我们饭后便在东边小院边聊天边纳凉,等到有些凉爽后才敢进屋。有时熬得实在睁不开眼早睡了,一整晚要热醒好几次,浑身湿漉漉的难受。乡村的夜晚很静,静的出奇,如水的月光从窗户撒到床上,让内心更添孤寂,只好不断默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默念着,默念着,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睡得正熟,却又被一阵阵无休无止的“吱吱”声、“悉悉索索”诡异声惊醒,越到半夜越刺耳,开始以为鬼怪作祟,怕的不行,听着听着才知道原来是闹耗子。耗子在晚上闹得最欢,哪怕一点轻微的声音,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被无限放大,让人惊心不已。

年轻人都爱睡懒觉,越到黎明时分睡得越香。偏偏供销这个行业特殊,每到集日都要起五更赶集卖货,困得不行也得强打精神爬起床来。集日都按农历计算。那时候,赶得最多的有临清县的新集村集(三、八),金郝庄村集(五、十),康庄村集(一、七);还有本县的宋楼村集(一、四、七)和县城(大十字街西)集、会。集日时,留一至两人守柜台,其他人摸着黑就匆匆上路,好提前占到摊位。天刚放亮来到集市,便赶紧支床架、摆货物、拉帐篷,忙的不亦乐乎。早上八点左右随着赶集的人渐渐增多,一天的营业就正式开始了,无论是“扯布”的、买日常生活用品的,还是打听价格的、光溜达看不买的,都要热情接待,耐心答复,忙完这头忙那头,跟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有时甚至顾不上喝口水,直到午时,人慢慢散去才消停下来,然后再收摊装车“打道回府”。此时已是疲惫不堪,浑身像散了架一般。

赶集时,早餐都是在摊子铺排好后,趁还未上人再吃。那时候年轻本来就不耐饿,加上起个大早一路颠簸,摊子还未收拾停当肚子便“咕咕”地发出抗议了,好不容等到把饭买来,饥不择食的就大快朵颐起来。早餐无外乎火烧、烧饼和油条这几样,尽管单调,但却是当时的一道美食,既解饿又解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香。不过,就是在摊位上就餐总感觉不适应,刚开始面对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时老是张不开嘴,尤其在县城赶集时,都是低着头默默往下咽,唯恐遇到熟人。

当时,外出赶集没有汽车,甚至没有摩托车、电动车,唯靠自行车、毛驴车代步。赶毛驴车的人名叫李以兴,他是村里的代销员,30多岁,长得黑黑瘦瘦挺有精神。每当集日,黑灯瞎火的就赶着他的毛驴车来了,把车子装得满满当当,然后驾车悄悄出村,到了路上“啪!”的一甩鞭子,随口一声“嘚驾!”小毛驴四蹄的节奏立时“哒哒”加紧。我们则一人坐毛驴车上看货,其他人骑自行车跟在后面。当然后车架也不能空着,还要驮上几匹布。那时候道路条件差,走的路都是田间小道,起起伏伏,拐来拐去,就像蛇一样蜿蜒曲行。城栾公路较为宽敞平坦,去县城赶集的话,出村向北也要走上近二里地坎坷不平的沙土路。这条沙土路是乔官屯村通往县城的唯一通道,上班期间我走过无数次,因而对它记忆很深,感情也很深。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场旅行,在乎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风景。于我而言,乔官屯中心店那段难忘的经历,就是我成长中的第一抹风景。风景中的土坯房、三尺柜台、忙碌的身影,点点滴滴,至今悠然于心。最难忘的还有赶赴集市途中的风景。凌晨,行走在田陌纵横的小径间,仰头,或满天星斗或月明星稀,广袤无边的田野吹来缕缕清风,伴随着阵阵啾啾虫鸣,此起彼伏,愈发显得黎明的安静。此时,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气,整个人也开始舒展开来。揉一把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吧,一幅“曈曨晨景里,明灭晓光初。”的炫丽斑斓的美丽画卷已悄然打开。

别样的风景,别样的心情。乔官屯中心店的那些日日夜夜,也是生命里馈赠与我的礼物。虽然苦点累点,却磨去了“学生娃”的娇气,修炼了性情,增强了做事的骨气底气,还丰盈了我的青春岁月,并成为人生一段美好的回忆。


崔建民,高级工程师,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在市级以上报刊杂志等媒体发表文学作品10万余字。2021年担任《阳泉晚报》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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