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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志/专栏

冯连伟:父老乡亲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0年12月09日 浏览:2969 原创



 

“老三回来啦?今晚到俺家吃饭吧?我杀只公鸡,咱哥俩喝一气。”

每当周末我回乡下老宅的时候,邻居大哥只要遇到了,总会热情地招呼我和媳妇到他家吃饭,虽然我们从未成行,但大哥的这份热情除了让我心里热乎乎的外,更让我深厚的故乡之情中多了一份无法割舍的情愫,无论何时想起,心里都有一份贴心暖意缓缓流淌。

故乡位于沭河西岸,村子不大,人口不足千人,目前在这里生活着的只有冯和诸葛两姓氏的后人。

冯姓和诸葛姓的后人几百年来和睦相处。我是冯氏后人,家在村子的东头;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村小学位于大队部的三间草屋里,教我的老师则是诸葛氏的后人,我们班20多名同学要么姓冯,要么姓诸葛,但在诸葛老师的眼里都是他的学生,都是他眼里的希望,谁学习好他就表扬谁,谁不听话上课调皮捣蛋他就把小棍敲到谁的屁股上;到我们班五年级的时候,教我们的老师换成了我本家的二哥,他的表现同样让我们折服,唯有尽心尽力地传授知识,从未分出冯姓和诸葛姓的孩子偏爱谁的现象,现在想来,我童年的这两位不同姓却同职业的老师,都有着共同的师德。

父老乡亲都有一颗慈善之心。我上学的路上,那时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要路过的一户人家是姓诸葛的,这户人家有一颗枣树,而且这颗枣树应该是有年岁的,枣树的几个大枝子伸到了墙外。每当枣树上挂满红枣的时候,我们几个冯氏后人总忍不住捡起地上的砖头瓦块用自己单薄的力气往挂满红枣的树枝上扔去,有时候扔准了是能够把枣打下来的,更多的时候是打不准的;砖头瓦块没有扔到树上去,却扔到了院子里,树上的枣没掉下来,却听到砖头瓦块落到院子里砸坏了水罐瓦盆的声音。于是,我们几个小馋猫知道惹了祸,吓得一溜飞跑,在我们身后听到的是诸葛氏老奶奶的喊声。

就在我们放学后担心走到老奶奶门前挨一顿怒骂的时候,却看到的是老奶奶端了一小筐红枣在等着我们,老奶奶招呼我们吃枣。我们一开始都是心里很胆虚的,老奶奶主动把枣抓出来递到我们手上,边递枣边说:“你们想吃枣了,我用杆子给你们往下打,别乱扔石头瓦块了,把我家的罐子盆都打坏了,你们老师要知道了不得罚你们?”

多少年过去了,随着老奶奶作古大街拓宽,这棵枣树早已不见踪影,但老奶奶往我们几个娃手里递枣的情景却总不能让我忘怀,那吃到嘴里的红枣的甜味似乎在口中总能让我回味。

我的父老乡亲的淳朴善良让我铭心刻骨。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里谁家买得起拖拉机就是富裕人家,我们大队当时三个生产队,买拖拉机的家庭寥寥无几,冯氏后人当时都没有买得起拖拉机的。我在济南上大学的时候,返校的时候经常是冬天大雪夏天暴雨。那时从临沂到济南的公共客车车票都是我提前一天骑自行车到临沂汽车站购买的,我乘坐的车辆发车时间的一般都是早上六点左右,一张车票钱就是三四十斤小麦,只要不是天上下刀子,下雪下雨我都要赶到临沂城去坐车,否则损失太大了。1984年的夏天,暑假结束到了我到临沂城坐车返回济南的日子,可是那天夜里,狂风暴雨下个不停,爹和娘听着院里的风声雨声愁眉苦脸,心里极度焦虑。从半夜十二点,爹就不断地到院里观察大雨是否减弱,等到凌晨两点,大雨还在倾盆而下。于是,爹娘下了最后的决心去求家有拖拉机的诸葛后人。记得那天诸葛后人开着拖拉机往城里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一路上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一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用毛巾不停地擦眼睛;坐在车厢里面的我尽管身上披了一块塑料布,身上早被雨水浇透了。就这样,顶风冒雨,65华里的路程,历经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在早上五点多钟我赶到了临沂汽车站,而送我的诸葛后人连口热水也没喝一口就又掉转车头往回返了。

20多年过去了,当年开着拖拉机送我进城的诸葛后人见了我还说:“三爷爷,那次进城送你,拖拉机可赶不上你现在坐的小轿车舒服啊,那天把你屁股快颠成两半了吧?”

父老乡亲的孝老敬老之人让我感动。父亲去世以后,母亲独自生活在乡下的老宅里,每当周末我们回去看望母亲的时候,总有几位乡里乡亲在陪娘拉呱聊天,这些陪伴母亲的人有的是诸葛氏的媳妇,有的是冯家的媳妇,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围在母亲的身边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其乐融融,让我们做儿女的深受感动。村里常年给母亲送新鲜蔬菜时令水果的既有诸葛的后人也有冯家的子孙,其中有一家诸葛后人家有果园,每当树上的桃子、苹果、李子、西瓜、甜瓜等成熟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送给母亲尝鲜。

母亲生前最后的9天是在乡下的老宅度过的。母亲曾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兼接生员,村里有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两代人几乎都是经过母亲的手接生到人世间的。无论是寒冬酷暑,无论是冰雪风雨,无论是夜半三更,无论是逢年过节,无论是诸葛姓还是冯姓,母亲的心里接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母亲听到敲门声,总是毫不迟疑地拿起工具包就走。当娘即将告别人世间的时候,父老乡亲们放下他们手中的农具放缓外出的脚步前来探望病中的母亲,尽管母亲已不能饮食,乡亲们还是提着鸡蛋牛奶来了,不能说话的母亲听着那熟悉的乡音不时地睁开眼睛。母亲去世的时候,冯姓和诸葛姓的后人近百人自发的前来跑前奔后,无怨无悔地为娘的丧事忙乎。我想母亲临终前有这么多乡亲带着深情厚意来探望她,去世以后又有这么多父老乡亲为她送葬,母亲也为这份乡情而心安。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一声声喊我乳名,多少亲昵,多少疼爱,多少开心,啊,父老乡亲,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当听到《父老乡亲》这首歌曲的时候,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故乡父老乡亲淳朴善良憨厚的身影,同时想起的,还有父老乡亲们间那些浓浓的人间真情和纯朴的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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