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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志/专栏

王公学:渡口,险工与唤醒的土地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1年07月27日 浏览:2931 原创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长时间地亲近过黄河,以前只是静静地听,远远地望,想象着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辽远和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波澜,而这次在利津,是眼对着眼、心贴着心的深情对望与同频律动。

黄河外滩的静默,滩区百姓的安闲,还有这片冬日里沸腾的土地,都充盈着黄河水的味道——翻腾中藏着一股诱人的韵味,平静里秉持一种悠然的坚守。

我说,来晚了。而你,站在黄河岸边,望穿秋水般远远地眺望着,等我。

这次,我是开车横跨利津黄河大桥来的。如果放在500年前,我应该漂浮在黄河水面上,站在孤帆远影下,映着落日余晖,乘船踏浪而来。

立于东津渡口,眼前仿佛晃动着很多身影,有风尘仆仆的远客下船来,也有依依不舍的游子登船去。肩上挑着担子的,手里拿着拨浪鼓叫卖的,急匆匆小跑着赶路的,各种人掺杂在一起,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尽管不是清明时节,却有上河图里的人来人往的喧嚣,东津渡口,也就成了利津打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里面的人望出去,外面的人看进来。

渡口在黄河外滩,外滩之上就是东关街。如果要在利津县城寻找点老城的痕迹,东关街就是最好的去处。窄窄的街,两边摆满了地摊,还有拥挤着购物的百姓,在现代生活中多少重现一点昨日的依稀。当城市的炊烟都在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里被抽油烟机的叶轮吸走的时候,这里依旧燃烧着最为原始朴素的人间烟火,其中就有水煎包的味道。发面的皮,塞满了素馅或肉馅,排列在平底的铁锅里。当锅中传来水在油中爆裂的噼里啪啦声,远远就能闻到略带发酵粉的面香和肉馅的芳香。待到锅盖掀开的那一刻,一股热气蒸腾着扑面而来。不等店主把焦黄焦黄的底皮翻过来,在一旁站着的食客们就把煎包炉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你会听见店主在里面的吆喝声:“不要挤,大家都能吃上,慢慢来,一定会管饱的。”声音省略陌生人之间的寒暄和客套,像极了自家人一样的亲切与质朴,一切都透着百姓生活的原汁原味。

堤岸寂寂,河柳依依。水边的垂钓人悠闲地注视着水中的浮标,在黄河岸边打发着属于自己的岁月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河水宠辱不惊的闲适与安然。当岁月归于平静,渡口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模样,但两排挺拔粗壮的白杨依旧挺立在渡口与东关街之间,凝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在风中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东津渡,远去了船工的号子,散去了熙攘的人群,曾经盛极一时的繁华最终归于沉寂。渡口,怀想着昨日依河而居的荣耀,沉淀下世事变迁的岁月沧桑,演变成利津的文化符号和历史记忆,仍然如故人一般,溢满了浓浓的黄河情。

渡口,渡人,渡岁月。

敬畏黄河,敬畏大自然。只有心存敬畏,每一条生命才会得到尊重。

在我眼里,黄河就是一条生命。青藏高原是它高昂的头颅,“几”字形迷人的身段,脚踏着大海,就像一个东方巨人傲立在中华大地上。跌宕、翻滚是它的本性,匍匐、平缓是它的内敛,如此生命,流传下诉说不尽的故事。

黄河水走到利津的时候,水面变得开阔而有度,水流变得舒缓而恬静。尽管水的面容没有改换,黄色如故,但内在的性情已经由热情激昂的西北汉子变成温文尔雅的山东姑娘。黄河途经利津74公里,带来了沿途一路的风景,让这片黄土地上充满了灵动的气息。

车在黄河大堤上时上时下,窗外不时闪现出黄水浩荡的雄奇壮阔,让我们的心事随着黄河水在流动。当目光触到河面的那一刻,感觉脑海中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在流淌,不是浑浊的黄河水,而是黄河的诗文和几千年来的中华文明。“逝者如斯。”几千年的冲刷与沉积,改变了大地的容颜,于渤海之滨堆起厚厚的黄土,让这片临海的盐碱地充满了盎然的绿色,也让这片神奇的土地伴着黄河水的激浪延续下中华文明的血脉。

一阵黄河风掠过,撩起衣角,车停在了王庄险工。王庄,利津县城以北13公里紧挨黄河大堤的小村,因惠于黄河而立,也因困于黄河而出名。在村前,黄河水由西南流向东北,接近90度的转弯,让温顺的黄河水变得有些急躁。1951年2月3日,数九寒天,河水封冻,鲁北大地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受上游凌汛影响,冰凌塞满了河道,水面急剧抬升,河水漫过了大堤,涌入了村庄。据《利津县黄河志》载,此次凌汛决口“淹没土地约45万亩,受灾村庄122个,人口85415人,倒塌房屋8641间,6人遭水淹毙”。

在水灾面前,利津人民进行了顽强不屈而卓有成效的抗争。爆破炸冰、抢堵漏洞,忘却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河水,上演了一幕幕英勇无畏、奋不顾身的感人画面。我想,这样的画面会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们所经历的艰难困苦也不是我们能体会到的,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管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每个中国人骨子里都会展现出中华民族一往无前的奋斗姿态和坚韧不屈的秉性。

而今,黄河堤岸堆起了石垛,筑起了石坝,构建起牢固的除险工程,当年的决口处也建成了风景游览区。大堤内侧,几个老人坐在马扎上悠闲地聊着什么,还有几个孩童在小广场上追逐嬉戏。车上下来的文友则在大堤外侧的银杏林里拍照留念,他们说笑着,畅谈着,完全陶醉在幸福的时光里。我从来没有觉得熟透的银杏叶具有如此高贵的气质,黄得让人生成爱恋,黄得澄澈心生敬畏,如同一侧的黄河水。

黄河水一直在流淌,王庄险工成了一座永久的丰碑。

初冬,去东营,是参加第二届中国东营黄河口散文大会,也随“脱贫攻坚”采风团走进了利津。

一条大堤隔开了黄河,也就有了黄河滩区。三岔村算是临近河道最近的一个村,村前是河堤,村后是二道坝。聪慧的先人垒土为台,又在台上筑房建舍,在黄河滩上建立了家园。一辈又一辈的族人耕耘着滩区的这片农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听着黄河水哗哗的欢唱声,用双手唤醒脚下的这方土地。

三岔村的土地平静下来,三三两两的村民在自家的安置房前晒着冬日的暖阳,温馨而甜蜜。入冬时节,原以为错过了收获的季节,看不到忙碌的景象,但在智联农创现代农业示范园区、七龙河田园综合体、圣水循环农业示范园、陈庄临河乡村振兴示范区,一个个温室大棚里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熟得发紫的无花果,甜得如蜜;廊架栽培的西红柿,如多彩玛瑙掩映在绿色中;一排排菌袋安放在架子上,高高低低的香菇齐刷刷探出了头。在黄河口滩羊产业园,一个挨一个高标准的羊舍,让我们感受到规模养殖的可观效益和惊人产能。

南岭子,紧邻黄河大堤的一个村庄,在村中的老街长巷里,我找到了童年的记忆。村口,一座老戏台,几个老戏迷轮番登场,试着身手。炒蟹豆、煲其子、出豆腐、炸丸子,这些地地道道的农家风味,随着批量化的大生产渐渐失去了烟熏火燎的柴草味道,甚至有些已经消失。记得小时候除夕夜,随着大人去拜年,衣兜里就会装满炒干的“棋子”,咬在嘴里咯嘣嘣地响,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在这里,我闻到了乡土的味道,仿佛找到了童年时的乐趣。

当城市膨胀的声音越响越烈,我们赖以生存的那片土地依旧默默释放着无尽的能量,唤起我们潜藏在心底的一缕缕乡愁。当土地成为国人关注热点时,是人们唤醒了沉睡的土地,还是土地召唤着冬眠的人们?我想,土地与人类一路同行,依靠着,谁也离不开谁。

在利津,我看到了广阔的土地,还有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们。

有人玩笑着说,利津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太阳,一弯月亮,还有一条大河。这难道还不够富有吗?

环绕着宇宙的光,缠绵着生活的诗意,燃烧着世外桃源般的人间烟火,已经让这片土地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五千多年来,黄河水孕育出来的中华文明足以让利津这座县城在黄河冲积生成的黄土平原上播种下黄种人的梦想,以凤凰涅槃的气度和展翅腾飞的格局,书写黄河入海的壮阔史诗。

离开了。我说,还要来的。你说,你会穿上更加华丽的衣装,依然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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