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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窗/散文评论

焦红军:一山放过一山拦——2019年胶东散文年度观察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0年06月17日 浏览:5216 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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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焦红军,作家,评论家兼出版人。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当代散文》副主编、《胶东散文年选》主编。主要作品:长篇历史人物传记《马钰传》、长篇散文《冰心与烟台》、散文集《结庐在人境》、报告文学集《中年的船,没有港湾》、文学评论集《写作其实并不难》和《胶东地域散文写作论稿》。作品被《散文选刊》《新世纪文学选刊》《海外文摘》《人民日报》《联合日报》《齐鲁周刊》等转载和连载,在各级媒体刊物发表文艺作品评论文章达40余万字。曾获《人民日报》征文奖、齐鲁散文奖、山东省文化艺术优秀成果奖、烟台文艺奖、烟台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等奖项。主编并策划出版《迷人的风景》(2016—2017年中国网络作品选)、《胶东散文年选》(2018)(2019)(2020)、《胶东作家亲情散文选》和《胶东优秀家风故事》等各种散文专著、文集三十多部。




南宋中兴诗人杨万里有诗云:“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自2012年以来,在山东省散文学会的引领下,胶东散文作家群从星星点点到云涌和集聚,胶东散文走过了八年的时光:这八年,胶东散文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无名到有名的发展,来自烟威青各地加入省散文学会的会员达到了300多人,这些会员不仅有农民、个体商户、还有厂矿、大中专院校、机关以及来自海外的散文爱好者。综观胶东散文作家群体的一个总体现象是:胶东散文作者勇于展示自我,不固步自封,他们以文会友,以突出作品的文本价值为导向,相互学习,教学相长。年轻的散文新秀,在省散文学会的大力支持下,在省散文创作基地非虚构散文创作的大旗聚集下,从四面八方,交相而来。他们利用业余空闲时间,指尖交流,舞文弄墨,学到了真功夫,在胶东散文群这个开放、平等、没有位置尊卑的成长空间里,上升很快。四年多的时间里,先后出版推出各种散文专著、年选、合集、散文集50多部,在《当代散文》《齐鲁晚报》《联合日报》《胶东在线》《赣西文学》《青海湖》《胶东散文年选微刊》等省内外杂志、期刊、网络推发会员作品1200多篇。许许多多胶东会员的作品,冲出家门口的重围,登上了省一级的大报大刊,在全省和全国的散文交流平台上,互动交流,以试身手,这对全体胶东散文作者来说是一个可喜的收获。

2019年度胶东散文作家创作年度观察之一:以“源自生活、关注现实、言之有物、写真性情、体现社会正能量”为导向的非虚构散文仍是胶东散文作家创作的主流

众所周知:胶东地处半岛沿海地区,大风吹,大雨下,大雪飞,环境造就性格,所以造成?东人个性直率、说话豪爽、办事坦诚、重诚诺、易交往的特点,胶东人又往往被称为“鲁直”。近些年,胶东散文在山东省散文学会的指导和烟台创作基地的引领下,胶东半岛散文作家群提出了“做有价值的文学“和“源自生活、关注现实、言之有物、写真性情、体现社会正能量”的散文写作主张,受到了写作者的一致赞同和欢迎,正因为胶东人性格上与创作理念的相得益彰,所以胶东散文作者对“非虚构散文”创作显示出特有的衷情与刻苦的探索。王春海就是胶东散文作者群中,在非虚构散文创作上非常突出的一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春海兄二十多年前,因为一位旅居京华多年的画坛老前辈回烟办展,而在烟台万合大酒店相交相识,那时他不仅是中方的总经理,而且已是一名小有名气的诗人,他的诗屡屡见诸当地的日报、晚报,因此,我们常以“诗人总经理”相称。当时,中国的文学界兴起下海潮,胶东很多人已经无心于文学,纷纷弃岸下海。我当时因醉心于成功学、策划学的研究,生活的圈子已无“诗和远方”,便与诗歌、文学渐行渐远。多年以后,与春海兄在菩提谋面,白发都已经爬上了我们的双鬓,我们相视一笑,兄弟无恙否?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好说。交谈中,他还像以往一样喜欢读书,关注文学,对文学赤诚的心始终没变。因为我正在编一份地域性的散文年选,便邀请他参与其中写点稿子,春海兄痛快地答应了。《那些年,那些事,那条河》是他投来的第一篇散文,被收入《胶东散文年选(2018)》,之后,他又写来了带有儿时回忆的随笔《四合院琐记》,又将散文的文笔向文化的层面推进了一步,每一次,可以说面貌都为之一变。这次他写来《和师父相处的那段日子》,读着读着,我有些另眼相看了。《和师父相处的那段日子》记叙的是作者被聘任到烟台近郊的一个市区担任旅游公司总经理时,和景区寺庙的妙泉师父结缘、交往的一段故事。作为一篇随笔性文字,文章记录的无非是一段情、一段岁月往事,平淡无奇,看似作者在平铺直叙,平静无波,但细细读后,却不知不觉被作者平淡细心的文笔描述所打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油然而生,不由心生悲喜。概括起来,这篇文章具有三美:一是语言美,美在平淡节制而不事夸张。这篇文章全都是采用作者自叙,我认为这是作者找到了语言的金钥匙。宋人戴复古《读放翁先生剑南诗草》一诗云:“入妙文章本平淡,等闲言语变瑰琦。”胶东散文作家群近些年的散文创作观就是提倡散文的非虚构,非虚构散文就是作者在创作中,要言之有物,在平易的文字里写出自己的真性情,从而以真情换真心,达到感动读者的目的。好散文的原本就是质朴自然的、貌似平常的话语组合起来就显得奇特美丽。王春海浸润散文之道已久,他本身有诗歌创作的底子,近些年又于商海沉浮,无论是在处事和待人接物上,带有披沙拣金的。所以他的散文创作,一上来,就弃了语言的绚丽浮华的高速通道,直奔幽兰深谷一路芳香而去。“大约九月份从潍坊来了位出家师父,师父出家法号叫释妙泉,我们称他为妙泉师父。通过了解,我们得知出家人应该称‘师父’,而不是我们平常称呼的‘师傅’……”这样的文字,在文章中,比比皆是,用平常的话语组合起来就显得美。二是结构美,美在作者打破文章写作的时空顺序,以参禅和问题,从浅入深、由表及里,层层推进。看惯了许多游记散文,往往以自己为中心,有我无他,以时间为顺序,好端端的故事写成了一篇流水账。作者在《和师父相处的那段日子》以佛理和参话头的结构形式,由人之障碍写到缘起,由缘起写到了付出、奉献、愿力和功德,从而让人们在生活中多一些修善之举、向上之心。三是意蕴美。朱自清说过好的散文“乍看岂不是淡淡的?缓缓咀嚼一番,便会有浓浓的滋味,从口角流出”,而人类的活动,是靠人的精神境界来升华的。好文章亦如是。王春海《和师父相处的那段日子》没有写成宗教佛理的说教,作者在文章中和妙泉和尚首先探讨了苦,作者写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哪个人没有苦?哪个人没有烦恼呢?若仔细观察周围的人,哪一个不都是烦恼重重,问题一大堆?每一个人都想逃避苦追求乐,却没有一个人做到过。”言之如此,真是发人警醒,如醍醐灌顶。进而,作者由问题写到了佛教的日规、进庙上香等问题,由日常的上香,作者悟到了“礼佛的意义是内心充满了礼敬,感恩与忏悔,就好像稻穗一样,因为成熟而下垂”。文章的最后,作者对自己的思维习惯和在工作中的一些做法进行了反思,由人及心,由心及人,由此悟到只有做到工作精进,广结善缘,放下身段,以诚相待,才能达人生目标之大境界。文章中从开头到结尾,展示的都是充满了正能量的感悟和生活哲理,充满了意蕴美,正像作者在结尾中写道:“我和妙泉师父相处大约八个月的时间,妙泉师父到唐山大药王寺修炼了,后来我也离开这家公司到牟平一家酒店工作了。”将“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的启示贯穿始终,这不是作者的处心积虑的谋篇布局,这是作者在识得和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发出的拈花微笑。

非虚构散文体现出的源自生活、言之有物、体现出真性情的创作理念,在北芳的笔下,表现得是淋漓尽致。北芳的散文,在琳琅满目的文学园囿中,如一方老方布,针脚密实,素雅简洁,醒目沉稳,与那些流行的文学秀相比,我认为北芳的散文少的是文字的矫情,更多的是文学的火候,这既可以看作是岁月的馈赠,也是在文学之路上行旅的旅人永远也要跨过的一道门槛。《过年是永远的好心情》作为一篇散文随笔,写的是我们永远常见的年,也是北芳文中所说的千篇一律的年,但北芳没有就年而写年,而是通过对与弟弟、妹妹对年的期盼的行为举止、心理动态、情景还原和年的文化符号等一系列情节描写,将农村生活中男女老幼对年的希冀、年的律动、年的收获,一览无余地在其笔下展现,这种隔山打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写作方法,在北芳的手里运用得是手到擒来,炉火纯青。我认识北芳,是在2014年,她的一篇《与牟氏庄园的纠结》的一篇文字,她文字的朴实与文章的真性情,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时我正在编辑一个地域刊物并与当地一家酒厂举办原创散文大赛活动,北芳的散文获得了那次散文的一等奖,并被厂家郑重邀请到公司领奖和参观,其场面之隆重热烈,犹在眼前。其后,《烟台晚报》也以自强不息的农家写作女(大意)为题,进行了报道。北芳在文学创作上,尤其是在散文创作上,可以说是“纯朴烂漫,灼灼其华”,水平上升很快,在省散文学会和当地的助推下,几年的时间,已经出版了合集和自选集。这对一个长久在农村地域生活的妇女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改变,从北芳的“烟台市党外知识分子统战工作新阶层人士代表”的称谓中,我们或许可见一二。但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现代社会的今天,我们永远也不至于荒诞到将文学抬高到如宋徽宗宣和画院的层级吧。文学不是孔方兄,文学作为我们底层人的一种追求,一种活法,这也就足够了。我想,尽管文学也许改变不了北芳的身份、北芳的某些生活困境,但没有文学、没有作品,也许你什么也不是,这既是底线思维,也预示着新的突破的可能与未来的可期!无独有偶。农民工朱永琴的文字朴素天成,不事雕琢,是从自然的生活状态中汩汩流出的,既可以看作是一部农民工打工的心曲回忆,也是作者在写作上辛酸跋涉后的收获,这样的作品哪怕是只有一百个字,读来也令人肃然起敬,这也体现出非虚构散文写作真性情的力量。

在非虚构散文创作上,胶东散文作家范雅琳始终保持着她创作的凌厉和强劲的势头。多年前,中国海洋作家邓刚回家乡烟台讲座,他大声疾呼:“你们怎么不写海,烟台的作家应该多写一写身边的海。”作家的呼喊是迫切而倾情的。在他的身边,我听到了一个家乡赤子的心跳,同时也为自己的熟视无睹而感羞愧。从那时起,我便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呼吁身边的人、熟悉的作者,多观察海,多写一写海。我的长篇散文《冰心与烟台》就是对邓刚先生赤子般呼喊的响应,里边以相当长的篇幅写到了海,但这并不能代表我想表达的全部。当烟台公安一姐范雅琳,一个刚拾笔不到两年的散文新秀,将一万多字的散文《烟台四季》呈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惊讶于作者在观察上的机颖慧心与写作上戛戛独造。范雅琳告诉我,她的老家在河南许昌,那里是三国争战的古战场,她从小就生活在老烟台的周边农村、县城,大学毕业后,她毅然远离父母,来到烟台追寻青春的梦想,烟台是她工作、生活、畅游、留下青春记忆的城市。这些年来,她因为回去探望父母双亲,一直奔走在许昌与烟台这两个海陆不同的城市之间,在内陆许昌的原乡瞭望海滨城市烟台,她感到了“隔”,正因为“隔”,让她对烟台的四季如拉洋片似的有了许多感同身受的切入和比较,于是,狼烟散去的烟台山,洋行林立、游人交织古老的海关街,始皇牧马的皇家养马岛,醉了多少人家荡气回肠的烟台海鲜美食还有带着青春粉红色记忆的“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对烟台的万千记忆、百种风情,一时间都汇聚于作者的笔下,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作者一鼓作气先后写出了《烟雨走寻烟台山》《烟台的海岸》《烟台的街道》《每当我走过海关街》等不少的散文篇什,结集出版了由中国独立评论家周其伦先生亲自作序的个人首部散文集《烟台四季》,米兰?昆德拉曾经如此说过:“生活在别处。”来自烟、威、青三地的胶东散文作者如林春江的《子夜卖樱桃》、于东洋的《相识相聚皆是缘》、张存灿的《我的老家》、李海粟《黑白城事》、王婷婷的《难忘恩师》、李敏的《三顾美人》、严书岭的《宅子》、王光磊的《脚步》、张京会的《泼出去的那碗水》等非虚构写作,他们丰富和多彩的创作实践正是对胶东散文作家多年来不懈努力,钟情于非虚构散文创作的最好注脚和回答。

2019年度胶东散文作家创作年度观察之二:小人物的力量

小人物的力量之一:在企业一线从事生产管理的省散文学会会员高绪丽,是胶东散文的后起之秀。她的散文《从尘土中走来的人们》全文不超过两千字,描写了我、婆婆、春姐、宝田、书记等不下七八个人物,通篇读下来,没有冗长之感,其中的宝田、书记等几个小人物的故事描述,给人留下的印象很深,这大概就是平凡的世界中,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所散发的魅力,可以说是着墨不多,用笔凝炼,意蕴丰富。无独有偶,近期胶东农民作者于喜京也相继写出了关于童年回忆的富有小人物色彩的“二老孔和他的菜院子”和“亮海大叔”系列,他不仅将乡土气息的散文融入了现代的小说语言,而且突出了乡村小人物的故事与命运的写实与勾陈,人物命运描写跌宕起伏,还原乡村小人物真实的文化原生态,作品一经推出,便引起了强烈的关注,尤其是作品中二老孔的人物形象和设计,非常典型,非常独到,为胶东散文作品人物画廊又增添了不少的一笔。我认为,这是作者找到了挖掘生活的富矿,沿着这条路挖下去,作者一定会找到文学的真金和白银。

胶东散文作者石爱云可谓是后起之秀,她近期推出的《枫叶荻花秋瑟瑟——忆老舅》和《祖母的修行》两篇回忆亲人的亲情散文,已经跳出了传统叙事散文就事写事的写作槽臼,摆脱了以往一个女性写作者固有的情感视角,能够以一种大胸怀和人性的悲悯,叙事委婉老道,文字用笔冷静,若即若离,触碰岀世俗生活中的小人物心灵深处的声音,这样的文字自然感人,似云里人间,实相非相。从《住在环翠里》到《枫叶荻花秋瑟瑟》再到《祖母的修行》,石爱云的散文每次都要掀开新的盖头,给人幡然一变之感。

小人物的力量之二:散文文体写作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自由挥写性,写作者既可以对某些事件做全景式的扫描,为历史存档,也可以对某个群体做区域的点状聚焦,以提供社会某个发展领域的现状与思索。本年度胶东散文作家群体一个最大写作特点是:散文创作者们不约而同地对散发在社会生活底层的小人物进行了全面深入、发自内心的关爱与关注。

盖少艳的《老来难(外一篇)》就是对农村孤寡老人、失能群体的最好描述与揭示。夜色笼罩的村庄、一年中最冷的冬至季节、躺在炕上的一个孤独的农村老女人……作者不惜文笔,构筑的老人晚年生活的背景令人泪眼蒙眬,回忆也许是此时老人最丰富的精神晚餐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打回一只野兔。收拾妥当,她炖出了一锅香气扑鼻的兔肉。饥饿辘辘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爬上炕,用筷子挑着吃,她喊着:慢点吃,别烫着。他和她都没有动筷子,看孩子们狼吞虎咽,吃饱了,他俩才喝了点汤,啃着孩子们啃剩的骨头……”看到这里,每个人的内心角落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种情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无幼以及人之幼。古人以百善孝为先,立身处世,立德立行。但是当社会伴随着我们向后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型,社会的某些断层和失落就成为了必然。盖少艳以自己深情的文笔,勇敢地探向少有关注的农村养老和失能老人,对农村的养老群体的物质生存与精神世界,进行了温情而有深度的剖析,不仅是作者对小人物的关注,也体现出一个写作者在写作上的价值取向和追求。

小人物的力量之三:活着,也许是我们人类生命中最不容易阐述清楚的一个名词,有时候我觉得这个提问的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不亚于骑驴找驴、头上安头。所以佛家有时候问到此处,不是吃茶去就是野鸭子飞过了吗?要不就是呵佛骂祖、臭屎橛。余华很智慧,以文学的手笔创作写出了文学名篇《活着》。

张华荣的《从<活着>说开去》,作为一篇随笔性的文字,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写成我们想象中的一篇读书随笔。(如果就此写下去,那真是很悲催的事情,谁能写过《活着》的作者即原主余华啊!)作者此时将笔锋一转,“曾看到这样一句话:生命来之不易,活着就是一首诗,一首耐读的好诗。当人生的大河突然遇到险滩激流,命运的小舟在浪疾风高里飘摇不定时,怎样续写好这首诗?我的姑奶,一个在将近一百年的人生历程中走过风风雨雨的老人,常常浮现于我的心头。”不到几十字的插叙,便轻松地将主人公老姑奶推到了读者面前。在作者的笔下,老姑奶是俊秀挺拔的,笑声就是她的标致。“姑奶年轻长得很是标致,性格爽直,说话大嗓门,最感染人的是她的笑声,常常大老远就能听到。”可世事无常,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憔悴难对满面羞。命运少有悲惨如老姑奶者,世界对老姑奶如此的不公:两任丈夫英年早逝,留下的是前后两任的六个孩子和一个被岁月之手摧残殆尽的老姑奶。但老姑奶又是顽强的,那咯咯的笑声,就是生命活着的见证。老姑奶的笑声在全文中反复出现了5次,在这里,作者将老姑奶的笑声作为文章的点睛之笔,作为阐释人生活着的意义与文章的伏笔,是意味深长的,这也正是作品的高明之处。读到此,读者自会感悟到:柔弱莫若姑奶者,坚强莫若姑奶者。亲爱的读者们,你当作者能够告诉你,活着还有什么终极答案吗?我想如果有答案,科学之神爱因斯坦晚年的思考也不会转向宗教。在这里,作者将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莫过小过老姑奶的这个小人物的生活环境、家族家事做了一番描勒之后,发出了自己对老姑奶的生命猜想与对活着的咏叹。“活着,到底需要怎样的勇气和信念啊?!或许,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或许,她也愁过,也流泪,可姑奶,再难,依然是喊山似的声音,依然是爽朗的笑声。有时候我想,当一个人足以接纳生活中的所有苦难,她便站在了精神的制高点。柔弱的姑奶,就这样以一个女人的坚强,书写活着与生命的传奇。”生命有传奇,更多的是遗憾。“95岁的时候,姑奶走了。这个历经风雨人生却乐观坚强的老人,留在我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乐颠颠的走路,嘎嘎的笑声,还有,任何时候都要活下去的生命宣言。”当作者写到这里,活着作为一种向上的力量,从心底油然而生。对我们读者来说,活着的感觉、意义、追问与思考,已经不言自明,一篇好随笔,就这样轻轻地征服了我们!

张冰是胶东散文作者群中一个多产的作者,她的作品有人文、有生活、有观点、有美食,有图,有文字,更带有生活在低端的底层小人物的浓郁气,虽然年选的观点是不主张选取游记一类的文字,但为张冰独特的游记随笔《大理?遇见》点赞,更被一个游者独立思考的观察和丰富的社会人文关怀所感动。

2019年度胶东散文作家创作年度观察之三:对日常与世俗生活状态的撷取与咏叹

日常的一点一滴蕴含着一个人感知世界、认识世界、面对世界的方式。而这种认知从某些方面来说,比写作本身重要的多。作为平凡的世界中的平凡人物,从底层和田野中走来的胶东散文作家,他们带着满身的烟火气、披挂着田野晶莹的露水,注定是执着和热衷于日常与世俗生活状态的挥写的一个群体。王翠平是这个写作群体中的一个另类。也许是因为都有在机关工作的背景,我注意王翠平是从注意她与老公林春江的生活方式开始的。王翠平与老公林春江一个在乡镇政府机关工作,一个是当地学校诲人不倦的教师,这种家庭搭配,在我们当地,不能说是标配,也是超配。

他们二人同时在一个邮箱里给我发来了稿件,文章各擅其胜,但从小资、独特、风格来说,我更喜欢王翠平的文字。她的一篇《斜风细雨不须归》,全文不超过两千字,作者犹如一个丹青妙手,只是以极简的文字和轻妙、淡雅的思绪,剪裁、组合、细描、淡写,就为年选的读者群勾勒了一幅动人的世俗生活的山水画卷!作者在文章中写道:“最懂自己的良医是自己,得有一种方式去宣泄释怀。”于是独自行旅,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行至山穷水尽处,待到坐看云起时。世间万象的起起落落,正是与大自然的万千变化相辉映,参入化机。最后,作者以唐代诗人张志和的“斜风细雨不须归”来总结全篇,文章戛然而止。王翠平就是这样一篇极简的文字,入选《胶东散文年选(2018)》,并获得年度新人新作奖。由文而识人,让我感受最深的是,前不久王翠平在微信中发了一个与老公一起做西红柿鸡蛋面的微信图片,那种夫妻琴瑟相谐的幸福,使我得岀了“三观同,爱情久”的感同身受。

从《把日子过成诗》到《做一个世俗烟火的女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鲁从娟,展现出一个日常家道妇女的品质和能耐,对物质不过多追求,对浮华又显示出远离,对生活又总是艰辛地付出……与丈夫一起从事个体小店经营的鲁从娟,目不斜视,一心遵循自己内心生活,高昂自己的生活理想,俨然成为大都市生活中的稀有。无论是晨报、晚报、日报,鲁从娟近几年辛勤创作的三百多篇报纸散文,占据了当地大大小小的版面,成为百姓生活圈子里的写作名人,一团乱麻式的生活并不妨碍她的写作,也许这正是鲁从娟手里可以随意挥洒的酱料包,会做女红,懂经营,写得一手好文字,做得一手好菜,反正鲁从娟的微信菜单,已经成为我们家人群最为欣赏学习的,我怀疑,难道鲁从娟是从远古穿越而来的?

胶东散文作家队伍中,既有年轻的新秀,也有像牟民老师这样,一生躬耕于教坛、厚德育人、孜孜不倦、文脉浓厚、朴实无华的长者。他的《多打个三五斗》是一篇写父亲与土地的散文,正如土地的朴实无华一样,作者以质朴生动的描写,含蓄而浓重的抒情,叙写了父亲热爱土地的执着,在一方别人看来不起眼的废墟上,年复一年地修造,以获得那不起眼的三五斗麦子,这种付出与收获的巨大反差,却让父亲乐此不疲。而“我”对此嗤之以鼻,感觉父亲愚蠢,白白耗费自己的力气。这种对比,正反映了当下我们对粮食的漠视,这触及了曾经给我们饥饿灾难的敏感神经的粮食的重大主题。等我读懂了父亲,才明白父亲对土地的热爱那是与生俱来的农民情结,一个勤勉任劳任怨而有前瞻性的父亲在读者面前站立了起来。

乔云波的《秋水》是一篇典型的以写景贯穿始终的咏物之作,此类文章不好写,易流于平淡,没有新意。这需要缜密的构思和布局,有细致的观察和思考,有真正的情感抒发。文章从喜欢秋水写起,简介往昔钟情春河夏雨,那种汪洋恣肆浩荡奔流,正适合了少年的特点。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倒是喜欢起了秋水。秋水的澄澈宁静当是吻合了时下自己的心态,静静地观察,静静地思考,自己对秋水引发了兴趣。即便秋水之上有几只水鸭的游动,有几只水黾的跳跃,依然搅不乱秋水的静谧,它的波澜不惊隐喻了当下的“我”,在这个物欲横流、坐不得冷板凳的动荡时代,我们是不是应该如秋水那样,保有一颗纯净的心,坚守自己的一方圣土,不受世俗的污染?能把写景咏物上升到哲理般的高度,而且不露声色地给人启迪,突破了平庸之作的窠臼。

散文与其他体裁相比,更多的是带有私人化写作和个人生命经验体验的一种文体。一个好的散文作家要写出有价值、正能量、大情怀的作品,必须突破自己狭隘的生命和个体情感的有限体验意识,将人文精神、文本意识、社会关怀、终极体验、文化批判、宇宙视野、宗教文化等纳入个人写作的元素和参考之中,在题材的选择上,自觉地将高含量、高背景、高视角的写作题材作为自己的精神追求和写作导向,这样创作的作品才会体现出不同于一般写作的生命价值和自觉文化的担当。在山东省散文学会烟台创作基地的助推下,近几年,胶东散文作者上下树立精品意识,以对文本价值的尊崇为目标,你追我赶,探讨交流,好作品层出不穷。

王兆民的散文《阿尔茨海默病》借写母亲的晚年被疾病折磨的痛苦,旨在提出一个值得全社会关注的老年人健康问题,也直接关涉到社会养老问题。文章开篇写了母亲的发病治病和一家人被疾病所困的经历,其中又介绍了老年痴呆的医学知识,留下了母亲临走前所受痛苦的几个镜头。然后是议论部分,阐述此病的广泛性,以及应该得到重视的迫切性,由衷地希望老年人防患于未然,力争早发现早干预,有生活质量地长寿。文章亦叙亦议,叙为铺垫,议为目的,自然衔接,没有夹生,在流畅的叙写中,读者跟着慢慢由浅入深,学到知识。议论没有说教嫌疑,在前面充分的铺垫中,用事实告诉读者道理,有章有法,堪称一篇有理有据、夹叙夹议的好随笔。

马蕾的《回乡偶书》写一次回乡安葬姥姥的两天经历,却让我心灵得到了一次飞升。姥姥的故乡也即她的故乡,对三岁离家的她来说本是陌生的,可她在游走的短暂时光中,体验了故乡的新鲜而久存心底的熟悉,那翻新的房子、小路、柿子树和落叶、小河,让她留恋往返,那远处的高山——姥爷姥姥们的新家,是那么亲切。她真想留下来,在故乡居住。这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情感遗传,有一条看不见的河在流淌。作者的叙述老道而细腻,清净而又有韵味,压抑而又绽放,主题含蓄而又多义,有哲理思考却隐含不露:回不到过去的时空,却可以回到待过的地方,人生无论走多远,总会回到原点,参悟深刻给人惊醒,此文出手不凡,一炮打响。

丁雪是胶东散文作群者中的一个新兵,她的散文《濒死与救赎》,篇幅不长,却直指人心。作为一个转战医院、保险公司等多处职场的年轻人,她把散文的题材选择,放在了人生的出口处,因此,每每她的散文读下来感觉像坐了一次过山车,心惊肉跳,回味遐思,震颤不已。又像是对描述对像做了一个核磁体检,影像清晰,精准扫描,无论是对作者还是读者,都有直观感受之处。其文字意义,已经超出了胶东散文作家对日常与世俗生活状态传统的写作视野,体现了受胶东山海文化、仙道文化的影响,胶东散文作者独特的生命观、宇宙观,以及他们在丰富的创作实践中,对思维主体、审美主体、创作主体多样性和对生命的本源、人类死亡终极的文化思考,这不能不说是胶东散文作者创作上的一种长足进步。

2019年度胶东散文作家作品观察之四:对亲情、爱情、友情的永恒表达与展示

有如中国画里的松竹梅岁寒三友一样,亲情、爱情、友情是我们写作者永远也绕不开的一个写作主题。胶东散文作家徐春燕的《藏在老屋里的旧时光》便是表达亲情、缅怀岁月、寄托思念、诉说心声的一篇情理交融的亲情散文佳作。

亲情散文的写作离不开回忆、讴歌、展现和剖析。亲情散文可以说最好写,每个人都可以写,又最难写、最不好写,写不好往往成了流水账,同时因为事关个人情感隐私的流露和观点取向,有时也会引起文中人物与社会的非议。刘郁林的情感散文《一支火柴》就属于这样的一种写作类型。该作品在题材选择和把握上,因为描写对象的单一和题材缺少可延展性,对写作构成了一定的难度。可贵的是,作者在写作上不因循守旧,而是另辟蹊径,全文以38岁、42岁、52岁的时间为纵轴,以台湾作家龙应台与其母亲美君的故事、二战时的故事情节回忆为铺陈,以对一只火柴的倾诉,见证了母亲美丽的一生。尤其是在文章的某些细节描写上,更显作者的写作功力。作者在文中除了将一只火柴作为写作的背景和道具,而且加入了合理的科普元素。作品发表后,有的读者对作品中母亲用燃烧过的火柴杆儿描眉提出疑问。其实,作者将母亲用燃烧过的火柴杆儿文眉的描写是有科学依据的。不仅仅是因为颜色比较适合,而且,燃烧过的火柴杆轻轻地拭过,对于眉毛的生长具有刺激作用。据笔者所知,近者如胶东半岛农村,远者如新疆维吾尔族人都有这一做法。这一做法更多的是用于幼儿,效果特别明显。其实,用一根火柴杆文眉体现了最简约的对于美的追求,对于生活的热爱和生活的智慧。所以,通过这个小情节,使母亲的美以及本人对于母亲的怀念跃然于眼前,作品引起的强烈反响便是自然的了。

《藏在老屋里的旧时光》亲情散文,是一篇以作者意识为经,以情感为纬的怀旧文字。作者文字的描述,以移步换景的方式来完成。读后全篇,你会感觉到作者对人间亲情、父爱如山的情感把握,是那么的顺畅自然。文如其人。生活中的徐春燕与文字中的徐春燕,是那么的率直纯真,别无二致。情感真挚,文字细腻,没有造作和虚情假义,在徐春燕的文字中,随手可拈。

在《藏在老屋里的旧时光》中,徐春燕开头即写道:“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带我和妹妹离开了村子。”这种开门见山的描写,不仅直白,而且很牵动人心。在《愿时光慢行中》,作者也以真诚的文笔,由已及人,对因工作上的原因,无法更好的照顾单身公公,对自己的情感和生活上的缺失,进行了深入的剖析。“我这次学习回来便紧接着赶上了公司的周年庆典,实在没办法请假,听着电话那头公公嗓音孱弱沙哑却依然说有护工,不用任何人去医院照顾他,我着急而内疚。”这样走心温暖的文字,必然是对待生活真诚的人才会写出,我认为这是徐春燕个人写作上的风格。

无论是2018年入选《胶东散文年选》的《愿时光慢行》,还是《藏在老屋里的旧时光》,徐春燕都以自己曼妙的文字、真切的情感、发自内心的感受,对亲人、对亲情、对大千世事,做了自己最好的感应与记录。我想,这正是一个基层散文写作者的努力和可敬之处,有这一点,也就够了。

杨雪是一个在银行上班的八零后,她入道散文的时间并不长,但进步很快,她的散文新作《我的留守童年剪影》,出手不凡,作者用自己独特的体验和心里独白,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一个特殊时期,八零后留守儿童的孤独、无助、忧郁、悲欢,以悲情的故事和细节,做了一个八零后个体标本式的呈现。无论是从社会的发展还是进步的空间来说,八十年代都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时代。在这个国门初开的时代里,穷极思富的国人,见黄灯而闯,遇红灯而绕,极尽疯狂,上下探索,摸索着石头过河,红黄青蓝绿,道不尽的悲欢,说不完的万象,交织而成,变化万千,留守儿童不仅仅是一个社会现象,而且成为以后影响社会发展的痼疾。留守儿童不仅是在农村,同样是在城市,一大批出生在城市和县城的双职工家庭、童年却离开父母生活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异地的如杨雪一样的城市孩子,他们的成长经历、心理历程以及与社会环境的影响,我们社会中的研究机构和工作层面,何人给予过研究和关注。杨雪的《我的留守童年》,就做了一个自己独特的价值展示。初看这样的文字,我认为除了写作上的意义,该篇具有了口述实录的价值,为未来的社会学家研究提供了一代人成长的心理档案,而且还为今天的国人、二胎时代的父母,如何更好地为人父、为人母,为我们当前的时代,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考与借鉴。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的写作观点,这与胶散群提出的“源自生活,关注现实,言之有物,写真性情,体现社会正能量”创作理念一脉相通,杨雪的《我的留守童年剪影》就是这一理念的指导和体现。 

“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中的萱草是贺宝红散文《萱草有忧》的隐喻象征,萱草的化身既是母亲,又是怀念母亲的情感寄托。贺宝红以愧疚的抒情基调,饱含着对母亲的深情悼念,来回忆早逝的母亲。因为母亲的没文化,而自己从小学习好,得过许多奖状,这骄傲的心理在母亲面前展示得飞扬跋扈,衬托得母亲好像一个愚昧之妇,自己压根儿没有了解母亲那颗爱子疼子之心,尤其当自己高考落榜、回家摆弄农田的时候,母亲以自己表面上的酷情,讥讽女儿,以此激励女儿再次拼搏,而自己却不解其味。母亲没有等待自己金榜题名的喜报,突然离开了自己。这在女儿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遗憾,也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情感空白。这发自肺腑的不能报答母亲的悔恨之情,不是人人都经历过的,这是个性的,别人无法体验的。因之写出来便是真实感人的,读之催人泪下的。此谓好散文不可多得,因为活生生的题材不易多得。

文如其人,你的心灵必会在你写的世界中呈现出来,年轻作者鲁东大学李香凝的随笔《怪老头》以纯真的文笔、洗练的文字,既写出了爷爷的性格特征,又相得益彰地写了我的“幼稚”,较好地衬托了爷爷的怪。因为爷爷在世时,作者没有成人,从一个懵懂孙女的角度观察爷爷,爷爷的一些举动在孙女眼里便真实地怪了起来。爷爷晚年正是“游手好闲”时,喜欢下棋的爷爷弄丢过我一次,爷爷身上脏,爷爷不让作为长女的姑姑读书,却打着不愿读书的父亲去读书,爷爷喜欢喝闷酒,一壶酒能喝一晚上,这些细节都反映了爷爷的怪而不怪。爷爷不是圣人,他有自己的见识思考,反常的举动都是性格使然。难的是作者能够避重就轻,抓住爷爷的怪行为行文,寥寥千字就写活了爷爷。这启示每一位作者选材的重要性,不要什么都写,应该写什么,怎么写,的确决定一篇散文的成功与否。

应该说,在亲情散文、母爱、父爱散文的写作上,胶东散文作家群用自己的写作和探索,已经走出了过去单一对母爱的颂扬和礼赞的固定视角,对描写情感的表现和作品思考的维度、表达方式上,更为自由、独立、宽泛和复杂,一大批优秀的散文作者和好作品层出不穷地涌现,如焦淑斌的《川字纹》、张璐的《红米绿米》、王永武的《父亲是条饥渴的鱼》、王忠华的《小脚姥姥》都体现出生命意识和关爱情结,这是胶东散文作家群前所未有的进步。

2019年度胶东散文作家作品观察之五:浮华过后,小品文在胶东散文作家中的探索与兴起

2019是胶东散文作家的“小品文年”。胶东散文作者在经多年的跋涉和探索之后,把目光转向了以“短小精致、清新委婉、性灵有品”的小品文创作中来。身为省散文学会烟台创作基地副秘书长、栖霞散文学会副会长的柳华东首发其声。他的小品文《老屋顶上有瓦松》全文1800多字,可以说是文含真情,字见功力,言简意赅,不同凡响。华东的散文这几年在题材的选择上、作品立意与深度上,都有所突破,这与其个人不懈的追求、丰厚的文化底蕴、包容的品德是分不开的。与那些动辄就几千上万言的一些作者的文章相比,旅日作家王景贤的作品《父亲花》文字非常节制,这与作者旅日多年,深受日本禅宗文化的影响有关。作者的作品中多了一份世俗的关照与心灵的宁静和自由。“谁言情深不见底,只是未到伤心处”,欣赏山东籍旅日华人、专栏作家王景贤作品的精彩。单伟的《母亲的背影》塑造了一位甘于奉献的巾帼英雄式的母亲。“背影”也许受朱自清的写父亲的名篇《背影》的启发,写了母亲给我留下的三次刻骨铭心的背影。第一次,我三岁时,母亲忙于工作,把我留在老家,自身返回新疆,我赶紧去村口追她,“不小心绊倒在地,母亲回头看见了,却不曾来扶我。当我爬起来时,看见母亲的背影,在风中颤抖着。”那是母亲不忍心而又记挂工作的难言之隐的颤抖。当我参军时,母亲来公共汽车站送我,我坐上汽车后,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风雪中的母亲,头发浑身雪白,已经看不清母亲的脸,那个背影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第三次,我去南疆驻村,母亲虽然没来送我,但我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了窗户后母亲的背影。文章剪影般的素描,真实的描写,给读者呈现了母亲的生动形象。写母亲的散文要写出个性,必须在独特上立意,否则会落于俗套。单伟深谙这一点,用个性化的构思,写活了自己的母亲。

小品文的特点是依托景物人事,抒发真性情,感悟启迪人生。比如描写家乡风物之美,自然之美,意在抒发感情。樊泽宝《家乡的冬天》让人读后犹如经历了一次冬天的洗礼,仿佛回到了少年,置身于北方冬日里,看着冬天干裂的田野,夜晚睡不着时,耳听寒风的怪叫。大雪来临后,那雪白雪白的雪满了世界,扫雪,打雪仗,堆雪人,让凛冽的冬天有了劳动者的暖意,捉麻雀、打兔子为困顿的生活添加了乐趣。行文更多的是贴近事物本真的叙述描写,生活底蕴丰厚,无论是景物描写还是人物素描,均逼真凸显。全文没有华丽辞藻,情感含蓄其中。这得力于作者观察细致,表达充分。

曲绍安的散文二题《挚爱有香》《曾为人师》可说独树一帜,每篇不到千字的短文,却深沉厚重,给人耳目一新的阅读快感。《挚爱有香》写的是陪读女儿高三的真实记录,作者没有落笔在常见的陪读艰难和压抑不安中,而是那种挚爱的浓郁的馨香在陪读中氤氲着,随手而来的当初母亲对我读书的牵挂和关爱,以及扩展到人与人之间的挚爱,满满的正能量,给读者深深的感动。《曾为人师》中因为下岗,老师的相帮,我的奋发,教书日子的勤勉和教书育人的努力,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纯真灵魂的自我修正,一个莫问收获、但问耕耘的人的高尚情操。主题是严肃的,激励向上的。曲绍安的散文,构思简洁不乏精巧,语言深得古典文学的熏陶,短句偏多,虽然情感浓烈,但作者依然不多采用长句,下笔吟咏,用诗意般的句子,几乎一气呵成,形成结构严谨、浑然一体之妙。徐晓燕的《家乡的梨花(外一篇)》读来感觉作者有较好的抒情语言功底,在两文中,前一篇以情牵动,间或叙述小量的描写,写出了梨花的盛情及慷慨的特色,这是家乡梨花有别于城里的梨花,结尾很好,用梨花之果来衬托喜悦心情,没有去渲染,把心花怒放隐喻在秋日的丰硕里,算一大亮点。而《寂寞文字不寂寞》触及了当下阅读的敏感话题。用比拟的手法,把阅读的尴尬以及如何才能进行阅读有条理有形象地论说,没有说教,以自己的感悟,用心灵来验证如何读书,怎样才能读进书去,并且获得不寂寞的美感。文字拒绝寂寞,它需要人们的围观,但只有静心的人,有美感的人才会鉴赏,真正的好文字是寂寞的,因为它的深刻孤傲,需得耐住寂寞的人才能够读懂的。此时,读者的再创造十分必要,达到不寂寞的阅读境界,渴望不寂寞的时候,你恰逢面子上寂寞的书籍,就看二者的缘分了。如此启迪阅读及赞美阅读的必要和快感,的的确确给读者感动,受享。

生活中处处不乏优美之处,只是你缺乏发现美的慧眼。一次休闲,或者一次闲庭信步,你只要是一个有心人,美就在你的身边。或许一点景物引发你的凝聚,一件小事让你感叹,一点思想的火花让你回味,形成一朵文字的浪花,这可能就是一篇上乘的小品文。繁琐的工作,疲累的身心,多么需要你在自然美中得到消融,用小品文舒缓释放心灵的压抑。胶东籍文化名家杨悦浦先生的《初冬饮茶记》、刘先凤的《云之逸》、刘郁林的《二中秋色》和徐丽的《已是秋意阑珊》等作品便具有小品文的典型特质。在意境的构造和情节的处理上,徐丽的随笔《已是秋意阑珊》便为如何写出不经意间的小品文提供了借鉴。文章很自然地由出门到回门,环扣起整体严密的结构,一句诗带领我们进入了秋意阑珊的环境中,花园小路衰草秋虫柳条浅绿的小草不见的蝉声代之各种秋虫的欢叫,满墙的蔷薇,曾经夏日的青蛙,雏菊牵牛花蔬菜园里的辣椒茄子依然碧绿的无花果,这些特摄镜头,无不带着秋意阑珊的韵味。尤其当抬头看见天高云淡,北雁南归,秋意确实是浓浓地降临了。我深深地感到,秋天不曾遗忘这个美好的家园,我们工作之余,可曾记得观察过这个让人心动的季节,千万不可忘记与自然亲近,与自然和睦相处。徐丽的文章总是记叙描写抒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情到自然流出,没有半点儿牵强做作,不似有些散文无病呻吟,令人生厌。

读朱永琴的《秋天的恐惧》会让读者震撼,这不是隔靴挠痒的隔岸观火,不是小资情调的卿卿我我,秋天本是抒情的季节,可在作者少年的眼里,那是个恐惧的梦魇。写农民的苦,而自己又亲身体验这种苦,这苦便带着血淋淋的场面性,刻骨铭心。秋天本是收获季节,但作者的家里面对十几亩即将成熟的稻谷,喜悦忧愁参半而来,收获不及时,将是一场空,一年辛苦白费,那不是恐惧吗?只有父亲一个整劳力,沉重的稻谷要靠他一个人挑到稻场上去,那是一场艰难的硬仗,崎岖的羊肠小路,父亲羸弱的身子骨,我们幼小的孩子帮不上忙,一旦父亲倒下,到手的粮食丢掉,这不是恐惧?写到恐惧艰难,作者没有消极的情绪,只有祝愿祈祷,好在父亲在沉重的压力面前,没有退缩,用他山一样的肩膀挑起一家人的希望。他把手搭在山坎上,手脚一下一下往前挪,硬是一晚上挑完了50多担稻谷,这哪里是劳作,分明是在用生命跟粮食拼搏,这莫不是《老人与海》中硬汉桑提亚哥的再现吗?这不事雕琢的几乎原生态的记录,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故作深沉的思考,没有故作呐喊的抒情,简单而又简单的叙述,却活生生地呈现了一家农民秋天收获的艰难生活。简单其实就是复杂,能把复杂而又承受生命之重的农民写得简单,本身就是不简单。而作者结尾又有着忧天下之忧的胸怀,“愿天下所有人大半生吃过的苦,都能够熬制成晚年的一点蜜,苦尽甘来”,让文章主题得到自然升华,祈求全天下所有的农民父亲能够享受无担一身轻的晚年生活,这是一个打工作者对生命关爱的悲悯情怀。

文章短而又短,却短而有情感有幽默机智风趣,这是小众散文小品文蓬勃兴盛的一大趋势,相信,随着参赛作品的大量涌现,胶东散文作家群会有更多更好的小品文问世.

2019年2月26日第一稿

写于烟台滨海大道倚山阁之观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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