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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志/专栏

吴振亚:怀念爷爷

作者:当代散文 日期:2020年12月11日 浏览:2728 原创




爷爷过世都三十年了。每当想起他的音容像貌,我的内心总是会感慨万千。做为长孙,我是爷爷最疼爱的那个孙子。爷爷过世后的许多年,我常常做一个奇怪的梦。梦境与情节都大同小异。小时候,我们大家族住在一条巷子口的最深处,我总是梦见爷爷做完了晚饭,一个人站在院子,双手插着腰,向巷子口张望。等候着家人回来吃饭。爷爷张望的背影是那样的伟岸和高大,令我久久难以忘怀。

爷爷有一副欣长的身材,宋瓷一般细致超脱的外观,行走如风,坐则无声无息。他很少找人交流,似乎很难接近,很难将气氛激活。

开群众大会,他一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像一名小学生,坐得端端正正,听得聚精会神,从不说小话,只是默默的吸着他的烟。爷爷退休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经常会抱回一些乱七八糟的奖状和奖品。

爷爷脾气不好,体会最深的要数我那唯唯诺诺的奶奶了,可惜她也不在人世。有时表面看爷爷是一种烟气袅绕的静态,或许是一种耐人寻味的景观。可是在烟层的下面,是一张可怖的脸,只需一点火星,他的火便要发作。他的火是瞬间发生的,卷地风雷,乍起乍落。奶奶经常会被爷爷的狂风吹倒,几次险些丧命。然而爷爷在世的时候常说,饭后百步走,活得九十九。这份预言在奶奶身上得到了证明。奶奶活了九十九岁才撒手人寰。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这一带有名的木匠。在生活水准低下,茅屋盛行的时代,他的一部份日子是在屋顶度过的。爷爷去做事,极好招待,他不吃荤,主人端出一碗有颜有色的青菜,他就喜欢。那青瓷小碟,青青的榨菜,红红的辣椒,他边吃边看,边看边吃。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一双筷子三划两划,见了碗底。而且他吃饭的质量很高,不言语,像他做事一样,很投入,很仔细,沙子与谷尖能够极准确的分离。他吃后的饭碗,像没吃一样,干干净净的一个碗,一双筷。

爷爷不仅茅屋收拾得好,他的农活也干得滴水不漏,而农活最绝的要数他用牛。田里的牛无论脾气多乖张,到他手上总是服服帖帖。而从不见他打牛。同时,爷爷也很注意用鞭,他甩出的鞭子悠悠的在空中游弋,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却不伤牛体。只要是爷爷用牛,那牛就像战马一样地奔。经他整理的田块用这么八个字形容是不会错的:方方正正,平平展展。村民们走到他的田里格外精神。而壮志凌云的爷爷此刻正在一片树荫里抽着他的烟,迷醉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此时,太阳升到青天,他也到达了一种新的精神境界。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爷爷似乎住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选择在黄昏的光景里,用一根扁担挑着草料。他将草挑到县城去卖,换来几张花花绿绿的零角票子。

爷爷坚持独立,坚持索居,坚持一些信念近乎顽固。他虽不是佛门信徒,但坚持不杀生。他在院子里养了很多小鸡。看着小鸡进进出出院子,他就欢喜,似乎这些生灵转化成生机给他增添了活着的信心与力量。爷爷爱吃鱼,他说吃鱼的人聪明。他的厨房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干鱼,就像是一道诱人的风景。一天,爷爷从旧屋里提来一条瘦得皮包骨的鱼让我们吃。鱼身上似乎裹着一层烟气。鱼嘴一律用线穿了,肋骨历历。我看了看鱼,又看了看爷爷。实在没有什么肉,干干的像一些纸壳,一磕空空作响,如此之瘦,还要让我们来吃。爷爷实在是老了。人就是这样,说老就老,什么也抵挡不住。就像那糍粑,在火气的支撑下丰满得皱纹也不见了。没了火气,又瘦又硬。

爷爷的死也很简单。没有什么七弯八拐的病历与病症,可说是无疾而终。爷爷是晚上上茅房的时候不幸摔倒过世的。第二天早上,大地上覆上了白霜。大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尸身抬回堂屋。可以推测,爷爷对自己的死十分清楚,且有预感,且在充分的准备下单独完成。人们给他洗完澡,换上寿衣,就这么安静的躺在棺木里。他如此简单的上路,一个伴也没有,一句话也没留,走得干干净净。

看见一堆土。我并没有觉察这土有什么特别,与那土有什么两样。这土很难在我内心变通成坟,我固执地认为他只不过刚刚睡去。我甚至认为他也许是被大地珍藏,大地之气将他浸润,到时他会像种子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发芽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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